我和“妈妈”的角色四重奏

　　1

　　江丞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妈妈是省中医的儿科主任，爸爸去世前是大学教授。跟江丞谈恋爱，我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他。

　　第一次见准婆婆，我惴惴不安。为了给她挑份不俗气的礼物，我在商场逛了又逛，终于选中了一条价格不菲的披肩。为了有话题聊，我恶补了几期本地电视台的养生节目，因为她曾在节目里做过嘉宾。

　　她果然是高级知识分子的风范，热情度控制得刚刚好，一点也没让我尴尬。看了礼物，当时就披上试了试，还说是她喜欢的风格，夸我眼光好。吃饭时，我把话题扯到她的养生节目上，她开心地笑着。

　　我告辞时，她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送给我。里面是条漂亮的手链，Logo我认识，价格绝对秒杀了那条披肩。那时，我告诉自己，以后要把她当亲妈看待。

　　但结婚后，我才发现，这想法有些简单了。我和她能愉快地聊天，却不是可以嘻笑调侃的母女。就连我和江丞吵架了，她的处理方式都特别清新脱俗。她没有维护儿子，也没有帮我，只是优雅地给我们推荐了一本书——《婚姻，没那么简单》。

　　我很努力地靠近她，却始终走不进她心里。那年，我们是淡如君子之交的婆媳。

　　2

　　2014年初，我刚刚怀孕，江丞特别高兴，总是憧憬着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他带着我们的小小丞踢足球。不料，他却在一次出差时发生车祸，离开了我们。

　　婆婆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她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娴静优雅，抓着我的手止不住地抖，“我希望你能把孩子生下来。不是为传宗接代，是因为江丞，他那么喜欢孩子。”而身边也有朋友暗示我，为了以后考虑，还是别要这个孩子。

　　最终，我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意见，只是听从自己的内心，留下了孩子。

　　接下来，是我和婆婆相濡以沫的日子。我身体很差，办了停职，专心在家养胎。她减少了医院的工作，每天给我做饭，陪我散步。有时她花很多工夫做的饭，我没吃几口就不想吃了，她从没不耐烦，总是重新再做。

　　孩子4个多月时，有了第一次胎动。我把这消息告诉婆婆，我们第一次流着泪抱在一起。那会儿，我们真的很像母女。

　　但我明白，那只是类似母女。那年，我们更像个利益共同体，互相依赖。

　　3

　　由于怀孕初期遭受巨大打击，我的身体状况始终不佳，最终没有留住这个孩子。那段时间，我心如死灰。

　　我回单位工作，却不愿和任何人交流，每天沉默地上班，下了班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婆婆比我坚强，她经常过来照顾我，还轻声慢语地帮我疏缓心情。

　　一天，她很正式地跟我说：“以后，我们互相称呼名字吧。”我明白，她这是想让我们都彻底忘记过去。于是，我开始叫她的名字——李华文。

　　她把我拉进她的一个好友群，那群人都是她经常在一起玩的票友。她带我参加票友的活动，很多人聚在一起，热闹地唱戏、聊天。

　　估计连江丞都不知道，她的京剧居然唱得那么好，一段《锁麟囊》唱下来，戏友们纷纷赞叹，“细若游丝，余音袅袅，完全唱出了程派的端庄高贵”。

　　我成了最年轻的票友，在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中，我慢慢寻找到了内心的宁静。后来我想，她的丧子之痛不比我少，她到底是靠什么支撑着，还能一直照顾我呢？

　　那年，我和她成为彼此的依靠，变成了最特殊的朋友关系。

　　4

　　这样过了一年多。一天，我们参加完票友的活动，沿着护城河边散步。她似乎很不经意地说道：“以后，不要再来参加活动了。”

　　“为什么？”我不解。“你该找个男朋友了。”说完，她转身走了。此后，她断绝了和我的一切联系，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铁了心要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知道，她是为了让我能有个新的开始。

　　后来，我又遇到了一个愿意待我如珍宝的男人，和江丞一样优秀。结婚前，我带他回家拜见了李华文。

　　她依然那么优雅，跟我们聊着笑着，眼圈慢慢红了。她说给我们准备晚饭，匆忙进了厨房。我溜到门口偷看，她一边切菜，一边抹了抹眼角。

　　从那天起，我重新开始叫她“妈妈”，这次她没有拒绝。后来，我无意中听到她对好友说，“老天待我不薄，我失去了优秀的儿子，却多了个乖巧的女儿。”

　　终于，在经历了生活的狂风暴雨后，我们成了真正的母女关系。

　　（千百度摘自《妇女》2017年5期）

　　●今世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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