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下了第一场雪。妈在厨房里用咸鱼烧五花肉,小宝正趴在餐桌上画画,吸着鼻子说:“婆婆,好香哎。”是真香。这味道让我一下想到小时候过年。
和小宝差不多大时,大雪封门的年二十八,奶奶在大灶上先用肥肉炼出猪油,再倒进大块咸鱼翻炒。油烟大到我不住咳嗽,可香气又让我趴在灶台边舍不得离开。
大门吱呀一下推开,进来个高头大马的“雪人”,他摘下头顶假皮帽,拍了拍眉毛和胡子上的雪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渍渍的报纸包递给我,“给你打了两个光烧饼。”
烧饼早凉了,硬邦邦的,但我还是高兴得直蹦,有烧饼吃哎!
他是我爷爷,特抠门的一个老头,只舍得赶光蛋集(年前最后一个集市),只舍得买光烧饼,但愿意揣着烧饼走十几里地回来给我吃的爷爷。
我老家就在下塘集——下面的一个村。
我从没想过,这个平淡无奇的小镇,有一天会因为烧饼而名扬四海,就像“沙县”或“兰州”。
在下塘集,去买烧饼叫“打烧饼去”,卖烧饼的师傅叫“打烧饼的”。
无论什么烧饼,面上都必须撒芝麻。素面饼叫“光烧饼”;加肉末叫“肉烧饼”,肉末里一定要放葱花;还有糖烧饼,得放白糖,咬开流一嘴的糖水,又甜又烫嘴,在寒风中张着嘴吸溜吸溜。
下塘集烧饼的正确吃法是:从锅里铲下来立刻上嘴啃,最是焦脆,要能夹一根老油条是再好不过,得配杯浓茶,刮油;也有人配猪血汤,辣得直挤眼。
以前打烧饼的,怕热烧饼客人拿着烫,都用报纸包,下塘集烧饼一冷下来就变硬,像一个能啃的飞盘;后来高级了讲究了,打烧饼的去买了塑料袋回来装,谁知这烧饼金贵,一捂立刻“皮”,像失了主心骨的人,咬一口拽多长,老皮老脸的,好烦人。
然后,就有了烧饼圆子。
长丰地区圆子种类很多:糯米圆子、挂面圆子、绿豆圆子、山芋圆子、庄墓圆子……烧饼圆子也是其中重要一种。烧饼圆子个头大,外焦里面,口感还是比较特别的。
现在我每次回下塘看望奶奶,只要去饭店吃,姑姑一定会点烧饼圆子。我估计是有团团圆圆的美好寓意在其中。但问了家人,却没人知道烧饼圆子到底怎么做。成了一团谜。
2012年我去日本玩,在六甲山山顶餐厅吃烤肉,名字很特别,叫“成吉思汗烤肉”,店家端上来的器皿是个像头盔样的铁盘,肉片就放在上面烤。导游说,当年成吉思汗带兵打仗,士兵都是蒙古人,离不开牛羊肉,行军途中,大家就在铁头盔下面架上柴火,烧热后上面铺肉片烤。这道菜是从那时演变来的。
这当然是个传说。但让我突然想到老家的下塘集烧饼。
下塘烧饼的烤制工具也很特别,上为天锅,下为地灶,架在木质高架上,师傅要在炭火中反手倒贴上烧饼。据说工具之所以这么奇特,也有历史渊源。
传说朱元璋在寿州府一带与元兵激战后,夜间退守到下塘集休整。军中粮草困乏,只剩下面粉,在野外生火又容易被敌人发现,朱元璋命令士兵将行军锅倒置在地上,将面粉加水和成面粘上芝麻后,反手贴在锅里,用木炭烤制而成。将士们吃过烧饼,精力充沛,士气大振。凌晨,突袭元军大营大获全胜。
不管是真是假,有身世的烧饼总让人有点肃然起敬。就像这个小小的烧饼,因为有了回忆的暖光照耀,想起来都是脆脆甜甜的味道。
文/风举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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