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存真

  我在CNN的第一期节目是在乔治敦一个破烂不堪的地方录制的。我不得不先在一个地方化妆,然后再走过小巷到达播音室录制节目。我从不关注控制室里的工作是如何进展的,但是帮助制作第一期节目的塔米·哈达德记得,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在流汗,他们都很紧张。那期节目被设计得很像一档无线电广播节目,现在你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节目。名嘴伊穆斯就是这么做的。但是在当时,那种形式还是很新颖的。那晚我穿了一套西装。不久之后,我换成了V字领的无袖毛衣。塔米担心我在无线电广播生涯中早已习惯了在麦克风前多少会有些弯腰驼背,她想V字领可能会使我看起来更挺拔。之后的背带裤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我的第一个嘉宾是当时的纽约州州长马里奥·科莫。

  整个节目的感觉都很棒,马里奥也有同样的感觉。在那期节目之后,他说:“这个节目很适合你。”我当时并不知道,从那期节目开始,我踏上了一段电视史上最长的旅程——同一个主持人主持同一档节目长达24年之久。但我知道这个舞台很完美。今天你在我的节目中看到那块全球背景的幕布了吗?在做第一期节目的晚上,我们使用的就是这块幕布,只不过,当时它并不是彩色的。

  那时,我马上就52岁了,而CNN仅仅才5岁。我的声音传播到了全国各地,CNN的影响也逐渐从美国渗透到了全世界人们的生活中。我能在我的通宵无线电广播节目中给CNN作更多的宣传。第二天,我在做电视节目的时候,又会宣传我的无线电广播节目。这与我以前在迈阿密所做的事情没什么不同,当时我就曾在我的早间广播节目和我在“消防队爱好者”餐馆所做的现场采访节目中互相宣传。唯一的区别是,现在我的观众数量已经达到了数百万,我的节目也被安排在电视节目的黄金时段播出。现在我所做的事情,正是我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在做的事情。

  引爆惊奇

  我的朋友赫布曾说:“你想知道你成功的关键是什么吗?你成功的关键就是,你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他说这话没有一点贬义。“除你之外,每个上电视台做节目的人都假装自己博学多才,而你不是,你傻乎乎的。因此你对你的嘉宾说:‘我不明白,请为我解释一下。帮帮我。’你在节目中创造出一块空间,然后你很好地把它填满了。”

  阿瑟.戈弗雷曾对我说过:秘诀就是从来都没有秘诀,你做的就是你应该做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从来没有做过管道工,从来没有写过短评,从来没有上过法庭,从来没有治愈过疾病。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提问,提出简短的问题。

  我曾邀请一位糖尿病专家上我的节目。我问他:“糖尿病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在进入医学院的第三天我学到了这个词,但从没有人问过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想要伤害动物?”

  “为什么你会拍照片?”

  “今天的战争中发生了什么?”

  简单的问题反而能得到令人惊奇的答案。但是当这样进行采访的时候,你确实需要认真聆听,因为你的下一个问题总是依赖于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在我的周年纪念节目中,芭芭拉·沃尔特斯对我进行了采访,她提出的每个问题都是事先想好的,所有的问题都是为她服务的。然而,就算过去了100万年,我也不会采用这种方式做节目。我从来不会在节目中事先计划任何一个问题。当我说“晚上好,我的嘉宾是……”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接下来我会问什么问题。你可能会看到我拿着一些蓝色的卡片——但是上面记的东西只是起辅助作用,而并不是详细流程。在做节目的时候,我就当即采访,认真聆听,在对话中提问。我的状态就是那样。

  对主持人来说,感到惊奇很重要。这同刑事辩护律师正好相反。刑事辩护律师完全不想看到意料之外的状况。实际上,很多律师曾告诉我,如果你在法庭上感到很惊奇,那么你就不能打赢官司。只有你的对手会让你感到惊奇,但如果你感到惊奇了,也就意味着你被抓住把柄了。一个法庭辩护律师唯一希望感到惊奇的时候,就是凌晨4点钟在法律图书馆查阅资料的时候。而我呢?我现在已经75岁了,我仍希望每晚都能感到惊奇。而当我感到惊奇的时候,就是我知道我的工作没问题的时候。

  “无知”的优势

  我能从与他人的谈话中挖掘出他们的内心世界,我想这应该是一种天生的能力吧。我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能力是否会越来越强。但我知道的是,这种能力让我在走进演播室前就把自我放在了门外。我试着完全不使用“我”这个词。在采访中,“我”总是无关紧要的。我在那里,仅仅是为嘉宾服务。我可能也有自己的观点,但在节目中,我的观点并不重要。我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并乐于接受新观点。在迈阿密曾有一个民意调查,让人们猜测我是共和党人还是民主党人,调查结果是一半对一半。

  现在的大多数播音员会发现,如果在节目中不用“我”这个词,基本是不可能的。有很多狂妄自大并总是在夸夸其谈的人,他们的自我表现欲很强,心里只有自己。他们的节目流程完全都围绕着他们自己,他们的嘉宾只不过是道具。他们有一种喋喋不休的天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使他们具有了某种娱乐性。但是看完他们的节目,除了那些我以前就知道的东西,我从来不会知道更多。他们提问的时候,就如同那个关于解说员霍华德·科塞尔采访的老笑话:“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你呢?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现在有很多播音员,在提问题之前,会先陈述3分钟事实。好像是在说:让我展示给你看我知道多少。我认为嘉宾才是专家。任何时候,当你听到一个长达3分钟的问题时,那绝对都是采访者在炫耀自己。在总统的新闻发布会上,这种情况总是很多。我发现,能够提出又好又短问题的采访者要比那些陈述事实的采访者看起来更聪明一些。

  我记得我曾采访过爱德华.特勒博士——氢弹的发明者。一个朋友帮我制作了那期节目。特勒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他来到演播室对我说:“你知道关于物理学的一些什么东西?”

  我回答:“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那我们如何做节目?”

  我回答:“哦,我们今天是录制。

  如果你不开心,我们就不录了。或者你随时可以离开。”

  他说:“那倒是相当公平。”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当我们在读书的时候,为什么会害怕物理呢?为什么学校的物理课程那么难学呢?”

  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兴奋起来,并用澳大利亚口音说道:“他们把物理教错了。他们甚至不应该把它称为物理!他们应该把它称为生活!因为物理影响着你一天中睁开眼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金先生!物理就是生活!”

  于是,我问:“我要怎么做?”

  然后他就开始描述应该如何做。

  接着我又问:“在物理学领域中,下一个重大课题是什么?”

  他告诉我,是研究无生命体的能量,比如山脉的能量。山脉从何而来,那些小颗粒们是如何集聚到一起的。

  我说:“你是氢弹的发明者……”

  “我发明了氢弹,但它还从没有杀死过任何一个人!”

  一会儿,我又问:“你发明氢弹的时候需要看着它爆炸吗?还是你知道,从数学原理来说它会爆炸?”

  他说:“是的!通过数学原理,我知道它会爆炸。只要数学原理正确,氢弹就会爆炸!我不需要亲眼看到那个实验,但我需要对数学原理进行论证……”

  我们录完了那期节目,之后,他对我说:“你为什么要戏弄我呢?就好像你对物理一窍不通似的!”

  你知道我梦想中的采访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吗?当我说完“晚上好……”,接着门打开,我才知道我的嘉宾是哪一位。我曾与解说员鲍勃.科斯塔斯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他正在做一档名为《待会聊》(Later)的节目。我们决定交换嘉宾,给彼此一个惊奇。一切毫无准备。一个我从没有见过的人走了进来,我问他叫什么。他说:“米特罗夫(Meatloaf)。”我从没有听说过他。因此我问他:“当你到一个宾馆的时候,你是以罗夫先生(Mr.Loaf,与Meatloaf音近)的名字来登记吗?”通过巧妙的提问,我知道了所有有关他音乐的事情。

  你必须知道最基本的东西。但我认为,如果你有时间挖掘嘉宾的内心,你事先对他的了解越少越好。你可以一直使用“谁”、“什么”和“为什么”来提问。这比事先就对嘉宾背景深入了解的效果更好——这样会让节目更有趣。不作任何准备的时候,就是你可以任意飞翔的时候。当然那也可能是危险的。如果跌落下来,你也无法重来。也许,那正是我喜欢直播节目的原因。两者之间的区别有点像影星阿尔·帕西诺所描绘的戏剧和电影之间的区别。阿尔在拍电影的时候,可以将一个场景拍摄8次。如果他搞砸了一次,没关系,导演可以使用拍得最好的那次。但当阿尔在百老汇演出的时候,每晚的8点钟他都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曾得到的最美妙的赞美是在皮博迪奖(美国一年一度表彰杰出广播电视节目的奖项)的颁奖典礼上。演讲者是阿利斯泰尔.库克,英国广播公司的主持人,他说:“在播音主持人中,99%的人都害怕承担风险。他们小心谨慎,试图做得很正确,但是实际上,他们总是不做多余的事,只做那些他们应该做的事。99%的人都是如此,而剩下的1%现在就在我们这里。”(本文内容编选自《非凡旅程:拉里.金自传》,【美】拉里.金,卡尔.福斯曼著,中信出版社2010年12月第1版,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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