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和梯田

　　浙江省的麗水已經是一個美麗的名字，麗水人說，如果這名字不美，怎麼韓國人也跟著有一個叫麗水的地方呢。

　　可是雲和人說，麗水這名字好是好，還是直白了一點，我們雲和的名字，才是真正的美哪！

　　我問為什麼？你們這雲和地名，不就是明朝時候，為了便於管理和統治，劃出浮雲和元和兩個鄉，各取其中的一個字，取名雲和的嘛！

　　呵，雲和人笑了，說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又問：其二是什麼呢？

　　雲和人侃侃而談：在中國古代，天籟之音般的樂曲，就稱之雲和。到了我們雲和的山水家園，感受那山花水色、炊煙牧童、耕牛犁田、雀鳥鳴囀、雲霧繚繞，你自會覺得一種天籟雲和般的境界。要不，僅僅是拼湊兩個字，我們怎麼不叫浮元而偏偏定了雲和呢！我們的古人是有道理的。

　　我信服了，若論風光景色，雲和真是一點也不輸於麗水，更不輸於挨著她的仙居。記得，十來年前，我第一次走進雲和，就是先到了仙居，然後才坐車進入這個人口才十萬的山鄉小縣的。在靜謐安寧的雲和小小的平房招待所裡，住過一個夜晚，真切地感受到這是一方遠離塵世喧囂的桃源勝地，印象極為深刻。晚飯後閑步溪畔，聆聽浮雲溪的低吟淺唱，不由贊歎，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可是雲和人又說了，我們雲和最美之處，不是別處也有的山光水色、民俗風情，而是梯田。

　　梯田？我說梯田在中國各地，在世界各國不是也都有嘛，在廣西、在雲南、在我曾經插隊落戶的貴州，山鄉的梯田，我見得多了。

　　不一樣，不一樣，雲和人振振有詞，雲和梯田是中國最美梯田，世界最美梯田。

　　噢，敢於這麼講的，想必這裡的梯田是有獨特之處。我依稀記得，十來年前透過客車的窗戶，我見過一眼雲和的梯田。那是春天，正是打田栽秧的季節，一塊塊高低錯落的梯田，灌滿了春水，有農民在映出藍天白雲的梯田裡耙田，也有農民扛著耙子，在溜窄的田埂上走過，還有農民在離公路不遠的梯田裡插秧，當時剛剛欣賞過雲龍湖的綺麗山水，看到這一番我當知青時見慣了的春耕圖，只覺得有幾分親切，也沒感受到這梯田有何奇特之處。我問，我見過的是否雲和梯田，雲和人笑著道，這只是雲和梯田中春漫田疇的景象，挺一般的。

　　正是秋天，氣候又正合適，我決定趁著這第二次走進雲和的機會，好好地欣賞一下雲和梯田。

　　起了個大早，坐著吉普車往山鄉趕的時候，天還蒙蒙亮，左彎右拐、盤山而上的公路，籠罩在朦朧的霧色裡，我心裡說，霧這麼大，到了大山的懷抱裡，能看得見梯田嗎？

　　雲和人以肯定的語氣道，能看得見，看雲和梯田，就是要有霧，才有味道哩。

　　事實證明，不趕這一趟早，就看不到雲和梯田的拂曉景色，看不到雲和梯田的晨光序曲，看不到雲和梯田的田疇初沐。哦，原來雲和梯田的水光山色，是隨著天色的變化而變幻的。天蒙蒙亮的拂曉時分，只能看到浩浩渺渺的霧嵐之下，目力所及的幾層梯田，看得見梯田收割過了，看得到留著穀樁的梯田又灌了水。吉普車已把我們送到了山巔高處，田裡收獲不久，就灌滿了清水，足以證明山有多高，水便也有多高的俗諺。就是這來自高山深處透明清澈的水唷，穿越亙古而來，一股一股的浸潤，一溪又一溪的匯聚，滋潤著高處的一塊又一塊梯田，把原先生蠻的土地養育成了良田沃土。在我冥冥沉思之間，眼前浩茫一片的霧嵐輕紗曼舞一般躍動起來，升騰起來，仿佛有一隻巨手，掀開了偌大的蒙紗霧，雲和梯田的面貌像揭幕般露出了她那嫵媚的一面，自高而低、自上而下、自近而遠，只見線條彎曲流暢的千百條田埂，一直伸展到目力所及的遠處，和周邊的高山、丘陵、谷地融合在一起，和緊挨著的村舍連接在一起，那真是如夢似幻的童話世界。陡地，白茫茫的雲海之上，一輪旭日從東方噴薄而出，萬道金光揮瀉而來，雲和梯田沐浴著陽光，猶如拂去了面紗的美女一般，坦露出她那綺麗多彩的姿態。

　　我貪婪地觀賞著眼前面積有大有小，線條有長有短，形狀妖嬈嬌美，層層疊疊鋪展到山嶺遠方，立體感極強的雲和梯田，我贊歎著雲和人自古以來用勤勞的雙手，用一種築田岸，鏟田坎的傳統方式，向大自然求愛，千年生命接力，創造出雲和這古老而又年年煥然一新的詩畫世界。不是麼，眼前這千百塊收獲以後的梯田，注滿了清泉，經過一冬的泡田，到了來年春天，又會煥發勃勃生機，又會在春光裡蕩漾著漣漪，喚起新的一年農人的希望。

　　你看看這梯田，像不像樂譜。雲和人又在我身旁說開了，到了下午，雲和梯田就像千百塊巨大的鏡子，明亮得能晃你的眼睛。而到了傍晚，你看嘛，雲和梯田又變成金色的了。至於一年四季，雲和梯田的景色變化，那就更大了，春漫田疇的景致你是見過的，像串串銀鏈掛在山間，像澤國，似濕地，更仿佛銀鏡世界。而到了夏天，你來看，那是漫山遍野的佳禾吐翠時節，一層層一疊疊的綠浪延伸到天邊。秋天來臨，輕風穗浪，穀米飽滿，迎面吹來的風裏，都是稻穀的清香。

　　而到了隆冬，雲和梯田就籠罩在濃霧中，給人悠然飄渺之感，雪天裡堪稱雲和梯田最美的時節，層層梯田白皚皚一片，千層冰封，萬山雪飄，陽光一照，雪霽後的梯田閃爍出銀白色的光芒……

　　我任由雲和人在身邊滔滔不絕地介紹著，我理解他們對家鄉的感情，我相信他們對雲和梯田的渲染，因為我的眼前，就是一塊塊沒有相似形狀的雲和梯田，展現著亦山亦水的奇觀。

　　文／葉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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