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后再谈车

　　又一个新年到了，又使得岁月流转成为话题。上个月的专栏文章里面，我提到自己预期寿命八十来岁。对于汽车发展史来说，八十年是长还是短？

　　这个时代变化快，比崔健大吼“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的时代还要快。八十年后会是什么样？还真不敢想象，肯定要翻天覆地了吧？要不，我们以1930年代为起点，在八十年后的今天看汽车方面的变化，倒是不难。就看看《申报》上的一则汽车广告吧。

　　登峰造极之篷车--

　　此乃新式改良福特五座篷车。车身放长，改低座位，加宽车内地位；舒适座位比旧式福特篷车确已改低四寸许；驾驶盘亦放大改低，操纵更便。水箱、前灯边框镀镍，光彩夺目；漆色有朱红墨绿与深灰三种任便采择。

　　有如许之特色而定价仍旧银七百六十两正。如装自动摩达加银一百两，汽球胎加银四十两。

　　独家经理：上海美通汽车公司。爱多亚路西藏路转角，电话：中央三八四零号。

　　广告文字为竖排，无逗点，上面的标点符号都是我根据语义加上去的。文字上方为福特品牌的图形（美术字造型与八十年后的今天基本一致），下方为配图。看图片可知，“篷车”即为敞篷车。图上汽车驾驶位的司机，着制服、戴宽沿帽，应该为富人家的专职司机；车旁执阳伞站立的妇人，衣着洋气考究，应为摩登贵妇。背景为简化素描的欧式窗棂……

　　图片要素与八十年后没有太大区别。车子摆放的位置，以一个成年人站在车头左前方的视角为准，方便看到前脸、侧面以及局部车座；模特背对读者，让人对其面貌产生无尽遐想……这都是今天惯用的手法。“上流人士”仍为车辆的“典型使用者形象”，暗示受众向这个社会阶层看齐，利用商品的符号功能划定自己的经济水平、文化品位。“西洋异域”也在展示国际化的魅力，暗示消费者顺应时代、跟随潮流。只不过，图中那位贵妇应该没考过驾照，而八十年后的女子却往往是身怀绝技的女司机（如苏菲·玛索）、职场得意的白领丽人，或者率性野游的都市文青。

　　再看文字部分。“登峰造极”，跟“极致”、“巅峰”、“顶级”等广告语词一样，在今天的各类汽车媒体上俯拾皆是。简洁明了的描述也突出了商品的重要卖点，强调的是舒适、操控以及外观。不知道“自动摩达”是否类似今天的电子打火、一键启动，但这种可选装的功能，的确体现了某些“私人定制”的理念；“汽球胎”大概也属于“旗舰版”、“精英版”的高配置吧。外形嘛，是如假包换、地地道道的怀旧范儿、复古风。谁让这车本身就是三十年代的车呢！如果说有两扇车门朝后开启，也不算奇特。毕竟，如鸟儿展翼一般向上开启的车门也越来越多了。

　　价格信息的字体很大，仅次于第一行字。这种明码标价显得过于直白了些。而八十年后，为了不伤及“情怀”，讨价还价的事情就交由店小二跟客户微信私聊了。也许八十年后的今天，生出来许多渠道猫腻。银760两，以2017年当下白银价格换算，大概是人民币二十万到三十万元之间。就连这价位数目，都与今天的中档家用轿车基本相当！不同之处在于：三十年代，读得懂《申报》、买得起轿车的，属凤毛麟角；而八十年后的车主，却“泯然众人矣”，只是为了接送孩子、买米买菜，或者跑个小买卖。

　　从商家地址、电话信息判断，当时的“4S”还处于原始阶段。爱多亚路即今天的延安路，西藏路与今天西藏中路基本一致。这个位置大概就是今天上海人民广场附近，属英租界中心地带，目标客户当然是如假包换、地地道道的大佬富豪。八十年之后……由于地皮越来越金贵，今天的4S店离开市中心越来越远，倒也是汽车平民化的一种体现--只是广告里面还硬扯什么“成功人士”、“金领精英”，这就不如三十年代那么老诚本分了。最后看看联系方式：竟然是四位数的电话。八十年后，要么就是十位数的400免费电话，要么就是一个二维码指向官网，毕竟到了信息时代。

　　八十年后再谈车，仅就汽车广告来看，实质性的变化并不大。也许，我们每天感受到的那么多的变化，把坐标系放大之后反倒显不出有多少新鲜玩意。真的“八十年后”--迄今开始的八十年后--再看今天，也许还会如此。

　　文/杨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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