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当逢你

　　时间会慢慢停留在丽江的古街，那些在玉河水系上的桥梁每一步都为过客和停留在这里的人们准备着，可以在令人沉醉的某个夜晚，期待一场不期而遇。

　　2015年12月31日，为了提前赶去参加姐姐的婚礼，却因为延误生平第一次在机场听时间走过了新年，那个时候的丽江温度已经降至0℃，小文下意识对着冻僵的双手哈了一两口热气，却并未驱走寒冷。她开始有点后悔在这本应该合家欢聚或者是窝在温暖房间里看电视里画面播放着烟花散尽的时候，一个人。

　　小文去丽江只是为了逃避孤独，没想到硕大的机场最后还是只剩自己。后来她看到有一条微博问，“假装忘记一个人是怎样一种体验？”在数万计的回复中她找到了共鸣，“凌晨零点零三分，一万人想着另外一万人。”

　　一米阳光

　　小文随姐姐回到大研古城客栈的时候，2016年都已经过去了好几十分钟，由于路途奔波，小文只简单地和姐姐聊了几句，准备一股脑睡到中午再陪姐姐去街上购置点结婚前需要的小东西。

　　或许是因为身处云贵高原，略有缺氧，这一觉小文睡得并不踏实，来来回回醒了好几次，还做了好几梦。梦里，小文总是会梦见之后发生的事情，可是她想不起来的却是很早以前的18岁，还有某一个在丽江的瞬间。

　　2012年，那是小文第一次决心去丽江看看，因为她身边好多朋友去过丽江了，对丽江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所谓的“艳遇”之城和有着很蓝的蓝天。有人说，丽江是个十分迷人的地方，安静、舒服、可以满足一切的文艺范儿；也有人说，这个地方已经被商业所侵袭，没有了过往的那种平静。但是小文在清晨推开窗的瞬间，她眼中的丽江，还是那个有着很多人喜欢，风花雪月，怡然自得的地方。

　　她喜欢漫步在从五一街前往四方街那一段不长不短的青石板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从不赶时间，有时候还会停驻在某一家小店门口，静静听上小曲那么几分钟。贯穿街道的溪流年复一年的清澈见底，只是在里面的落叶会随着四季的变化而变化。

　　小文会想起曾经还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她突然觉得有一首歌，甚至比《滴答》更适合此时的丽江，“空空留遗憾，多难堪又为难，释然、慵懒、尽欢，时间风干后你与我再无关。”

　　小文告诉了姐姐，她之前来过丽江散过心。因为那几年的自己一直等他，出国了等他，他回来了还是等他。等久了，发现身边遗失了很多美好的东西，便想趁着年轻，慢慢找回。“那你来丽江就对了，这里能让你暂时性地忘记很多东西。”说完，姐姐看着她，脸上依旧如水般平静。

　　姐姐比小文年长七岁，堂姐，却因为时代造就独身子女的缘故，变得格外地亲。后来姐姐考大学独自去了云南，任家里人怎样反对都没用。走的那天没有任何人送她，她说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在那之后却留在了丽江，还准备在那里结婚。其实自从分开后，她们就很少联系，只是偶尔打打电话，还写过几封至今都放在书柜里的信。

　　“谈了几年？”小文缓缓抬起头看着姐姐回答，“断断续续的，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但兜兜转转还是放不下，不过这次应该是认真的了，好像突然间就找不到理由再继续这么下去了。”

　　“是上次我回去在那里碰到的那个？”“嗯，是吧。”姐姐也没有再多问，小文也没有想再继续说下去，埋下头漫无目的地玩着手机。

　　一月的丽江已有了要下雪的征兆，风吹打着木质结构的门窗，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当晚，小文和姐姐平躺在同一张枕头上，距离上一次躺在一起是好多年前了，那时候小文还只是一个初中生，姐姐是大学生。还听着磁带CD，在同一个被窝里，戴着耳机一同说着那些关于成长的悄悄话。

　　小文在黑暗中问道：“姐姐，你觉得丽江好吗？为什么愿意这么多年都待在这里？”小文翻身过来面朝着姐姐。

　　“以前我的性子很急，现在越来越慢了下来，我喜欢在这里的自己。”黑暗里看不出姐姐的表情，“你呆的时间不用太久，几天就好，坐在院子里泡一杯普洱，或者是在阳光下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去想，试一试微风从你脸上吹过的感觉。抬起头，天上唯一的那朵云还在你的眼里，会觉得时间好像没有走过。”

　　不过，无论是蓝天白云、雪山潺流、还是炊烟人家，闲适的一切生物，这一切怎能不让人为它张望，为它痴狂。遇见自己，遗忘过往，古城闲适光阴里的一花一木，午后的一米阳光，一下子照进小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后来在帮姐姐整理结婚细节的时候，小文想起当年那个男孩听到“我把最美好的时间都奉献给了你，以后没人要我了怎么办”的回答，但是不知不觉，那时候好多誓言以为可以记住的，却越来越淡薄，就像是今生有些事，或早或晚都不可以。

　　风花雪月

　　小文在参加完姐姐的婚礼后的第二天就匆匆回到了成都，说要回去参加一个同学聚会。那天晚上接到朋友的电话，说他要回来了。小文说：“和我没关系了吧！”朋友说：“他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回来。”小文便没有再说话了。

　　后来小文并没有去参加那次同学聚会，甚至所有有他在的场合小文都不出现，小文怕见到他，牵着别人的手。她甚至想起了，他还在国外时自己独自的一次旅行，旅行中本来准备给他写一封信，但只写出了开头，便觉得并不是有太多话却说不出，是无话可说。原来从一开始，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

　　直到有一天的聚会，朋友没有告诉小文他也在，还好他是一个人。见到他，他抬起头笑了笑说：“你来了。”小文点点头。他又说：“你瘦了很多。”没有回应便开始陷入了沉默。朋友看到他们彼此都有些尴尬，便急忙岔开话题。整个晚上，小文并没有怎么说话，却想到了远在丽江的姐姐。

　　后来她才知道，姐姐为什么去云南甚至留在了丽江。多年前，姐姐在读书的时候遇到了青春期，所有的叛逆都体现在和父母吵架酗酒抽烟打架上。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出现在姐姐的视线里，像一道阳光。

　　他日夜给姐姐补习，于是姐姐突然发奋学习早出晚归，只是为了听到他的一句表扬，但他从未直视姐姐那炙热的眼光，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或者微笑。只是十年的年龄差距不是可以那么简单地弥补。有一次他骑车陪姐姐去电脑城买CD，回程的时候姐姐的车坏了，却怎么也没有找到修车的地方，是他一直陪着姐姐穿过了差不多整个城市。后来，姐姐对小文说过一句话，“我多么希望现在的我遇见那时候的他”。

　　毕业后，姐姐还是时常回去看他，只是在有一次去看他的时候，他拿出了一张红色的请帖。他结婚的那天，姐姐坐在整个礼堂的最靠边的角落，就为了看看他的新娘长什么样子，没等婚礼结束便逃了出去，站在十字路口大口吸气，第一次感觉到心原来可以如此地痛。

　　姐姐总是笑着说当时的自己，年少无知的感情说重也重，说轻也轻，连手都没牵过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而丽江古城内的小桥流水、或是入夜后酒吧街上慵懒、魅惑的气质和迷醉多情的过客渐渐让姐姐忘记了当时的幼稚和无知。

　　就像姐姐说的，时间会慢慢停留在丽江的古街，那些在玉河水系上的桥梁每一步都为过客和停留在这里的人们准备着，可以在令人沉醉的某个夜晚，期待一场不期而遇。

　　云淡风轻

　　那天的聚会，让小文实在有些压抑，便与友人道了别说先走一步。他追出了门在身后喊小文，小文停下来转过身。“以后连朋友都不做了？”他像以前一样看着小文。小文慢慢地摇了摇头，转身招手打了车。到家后，进门便倒在沙发上，心底无休止的寒气上涌。

　　所有的不甘心啊，就是因为看到他的懦弱、闪躲、和不坚定，小文终于知道，她长大了，可是他还没有。

　　半年之后，小文再次去丽江看怀孕的姐姐。飞机落地后，小文又看到了经常出现在她梦中的蓝天和山丘。在机场出口，小文见到了满脸幸福的姐姐和姐夫。听说这次小文请了年休可以呆上小半个月，姐姐十分开心，让小文多在大研古城的周边再逛逛，走走看看。

　　其实好多次在丽江，小文都想去看看那里，但都因为时间不合适。这次到达拉市海后，一个热情旅游者告诉小文，拉市海是云南第一个以“湿地”命名的自然保护区。“拉市”为古纳西语译名，意为新的荒坝。每年都会有几万只水鸟来此越冬，不仅如此，无论何时前来，这里都是山水相映，碧翠环抱。

　　小文骑马顺着拉市海旁崎岖的山道感受着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的历史沉淀。领队人的吆喝声以及马蹄踏踏前行的声音蔓延在空荡的山间，偶尔停泊在湖面上的铁皮小船成为了淡蓝色“琥珀”的一抹亮色，小文好像看到了书本中所描绘丽江的“云淡风轻”。

　　对于小文来说，每一次到丽江，这里都给了她不同的感受，就像，当她坐院子里，看着古宅、砖墙、木构、鲜花和天井，想起了李白的那首《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她也终于明白了姐姐为什么愿意停留在丽江。后来，小文听说他向女友求了婚，说了当年对她说过的话“要不我们结婚吧”。那一刻她突然哭了，本不该如此的。

　　之后的一天，小文跟着登山队去攀登5596米的玉龙雪山，当她站在龙山南麓看到碧天白云中闪闪发光的主峰扇子陡时，忽然释然，“跟你说了无数次再见，希望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就算时间不能如同电影上的黑白字幕一样一别数年，也希望我走过的时钟表格每一步都写满不回头。”

　　文/曹旻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