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城变奏

  目之所及,旧式民宅已被错落有致的高楼取代,仅仅一年时间,鳞次栉比的现代化住宅区已经初具雏形。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眼角升腾起的缕缕温情一转眼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岁月如梦境般循环往复,依旧是裹挟着丝丝寒意的蒙蒙细雨,依旧是早早关门打烊的沿街商铺,依旧是带着喜气飘着年味儿的车水马龙,我静静地站在变了模样的街角,心中冉冉升起无以名状的暖流。这是我许久未见的家乡呀!

  目之所及,旧式民宅已被错落有致的高楼取代,仅仅一年时间,鳞次栉比的现代化住宅区已经初具雏形。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眼角升腾起的缕缕温情一转眼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正是白衣苍狗多翻覆,沧海桑田几变更”,那一刻的光景,一定是感慨的,正如此时的我。

  叔叔的新屋

  清楚地记得,去年的年夜饭上,叔叔还在为买不买新房犯愁。他这一辈子,节俭惯了。虽然早早地放弃了铁饭碗,和朋友下海做起汽车维修生意,之后还合资开办了一家福田汽车的销售公司。但是他的一分一毫都是机油里泡出来的,每一块钱都要省着花。

  从我记事起,那栋粉墙灰瓦的二层小楼就一直屹立在爬满裂缝的水泥路尽头。狭窄而昏暗的楼梯,头顶是随风摇曳的白炽灯泡和石灰脱落后斑驳的墙体。走上二楼,往右手边看去,那套60多平米的两居室,叔叔一家一住就是二十年。远离市区,人口稀少,早些年连出租车司机都不愿开来这里。“军民路?那里接不到回市区的客。”我常常因此“被拒载”,只能乘坐“屁股”上喷着黑烟的公交车。

  2011年上半年,鹰潭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旧城区改造。仪表厂棚户区、金山弄棚户区、防腐厂棚户区、铁路片区棚户区……那些镌刻在脑海深处的低矮平房、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以及杂草丛生的废弃工厂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为了配合改造,伴我度过了懵懂时光的鹰潭市第一中学也迁到了信江对岸的夏埠乡,取而代之的,是打得深深的、混合着钢筋水泥的地基,和处于规划建设中的商业大厦、住宅区。

  很快,叔叔的旧家也被纳入了改造的范围。借着年夜饭一家人围坐一张圆桌的机会,叔叔欣喜地宣布了这个好消息,白酒晕红了他的脸。明年,平地而起的高楼中将有一户是他的新家,“我去看过了,是全装修的。”他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新房的户型、朝向,和样板房的布局。婶婶则在一旁抿着嘴笑。

  在旧城区改造的同时,城市周边也在进行新区开发。夏埠乡,仅与老城区一江之隔,却常年是另一副光景。土路两侧布满方方正正的农田和农民自家建的土楼,鸭子、大白鹅在飘着浮萍的池塘里扇着翅膀,溅起一串涟漪。每当知了在树头上没命地“喊热”时,我就坐上父亲自行车前的横杠,伴着一路颠簸和牛粪青草味儿,到对岸的浅滩游泳。转眼燕子南飞,壮实的汉子们带着草帽、顶着烈日开始往机器里送麦子,再用桑杈将脱过粒的麦秸挑成一座小山,我和一群“脏小孩”便扮起田鼠,在空闲的田地里挖坑、烤着香喷喷的红薯。

  就在我离开家乡,在都市中低头忙碌的这些年,变化在悄无声息中蕴育。

  走过美丽如画的广场,粉灰色的天空映出鹰潭大桥嶙峋的身影,这座大桥1994年以来就横跨在信江两岸,历经风雨洗礼,明显不如两侧新建的龙虎山大桥、信江大桥和鹰东大道立交桥那般“星光熠熠”。驾车驶到对岸,记忆中的夏埠乡完全变了模样。被绚丽晚霞熏出一片柔光的瓦房不见了踪影,整齐的水泥马路如蜘蛛网状铺设开来,明朗的路灯串联成蜿蜒的“星河”。那片时而闯入我梦乡的浅滩,随着夏埠乡的开发,被铺上了水泥、修成了堤坝。新建的市政府大楼、鹰潭市第一中学、商业住宅楼,和补偿给农民的联排别墅、安居房拔地而起。有一大批和叔叔一样的市民,因旧房改造而即将搬进新居,还有一些被征收了土地的农民获得了政府发放的土地款。

  从朋友那里听说,有一户住在夏埠乡的农民,儿女在深圳打工,自己在市里做些小生意,去年他家的三层自建楼和农田被政府征收,得到了1000平方米商业住宅房的补偿。他乐得把儿子女儿都叫了回来,还请了亲朋好友,在市里有名的半岛酒店大摆宴席。如今,儿女已经不用外出奔波,安安心心在城南不断扩大的工业园区里谋了一份职业。

  张智的凯迪拉克

  每年过年朋友相聚,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一群年轻人,借着三分酒意,推杯换盏间,回忆着青葱的过往,讲述着各自的当下,畅想着美好的将来,淋漓惬意。

  循声回望,路灯下、如絮细雨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把我从沉思中唤醒,去年那台“噗噗”作响、频频熄火的桑塔纳终于光荣地退了休,停在他身旁的,是一辆“骚气冲天”的白色凯迪拉克。聚会的另一个趣味就在于此--玩味大家的变化。

  张智的“软磨硬泡”见了成效,他那位做工程承包、极为节俭的父亲终于给他换了新车。他是“花心的”,和鹰潭绝大多数年轻一代的车主一样,父辈们买一辆车思考一年的日子已成过往,原本一心想着宝马X6的他,只因在看了一眼展厅里的凯迪拉克后,便改了主意。他说,这叫一见钟情。同时,他又是奢侈的,一万多的加装,只为打开两侧车门时LED灯在地上投下的LOGO。

  盲目消费似乎一夜之间融入了这座城市的血液。咖啡厅里180元的“入场费”,情人节满大街手捧“蓝色妖姬”的时尚女孩,美甲店里200元一副的光疗指甲,商场里明明卖着过季服饰、却竖着“八折起”标志的服装店,还有因过于拥堵而无法奔跑的宝马、奔驰、JEEP、路虎……正当大城市吭哧吭哧地怀着旧,不说说绿色生活、不玩玩野外训练、农家乐,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欢逊”时,如鹰潭这般的小城市正义无反顾地踏着大城市走过的路,往“现代化”的大道上奔去。

  当然,商家们正乐得开心,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这些“盲目”的馈赠,恨不得在自家的店门口举着大字报,高喊“因为贵,所以好”。张智购买那辆凯迪拉克时,销售员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只有黑的,白的要等。”“先付定金。”“什么?想看看白的?没有,你看图片就是了,反正和黑的长得一样。”张智和他的爸爸也就这样“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地掏了腰包,“乖乖”等了半个月。这种买卖方式似乎在小城市里成了默认的“规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稀为贵?

  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街角那家再熟悉不过的服装店依然亮着灯,燕子姐在做最后的整理。张智把车随意一横,招呼她一道去喝一杯。当年,她还没有出嫁,她的父亲和三个叔叔凭借到全国各地卖眼镜赚到的“金”,在我家对面建起第一栋集资房。那天,天上涌着大朵大朵的白云,我站在她家在白鹭乡承包的水塘边抹着眼泪,她塞给我一个圆溜溜的鸡蛋,说:“谁欺负你,你就打他,大不了赔他些鸡蛋,我来出!”那热辣辣的“誓言”依然响彻耳畔,回过身,大姐大的架势在雨中浮现,却已不见了当年那身绣着碎花的红棉袄。

  如今她已为人母,张智说,大前年她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和她家一样做着房地产生意的“江浙佬”,那时我在外省读书。现在她家的房地产生意越做越大,赵家四兄弟的名号也在鹰潭响当当。去年九月,他们在信江新区投资了5.5个亿,建起了占地130亩的百盛名仕府。农民这个身份已经成为往事,仅仅停留在赵家人的记忆里。物非,人亦非。

  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我忽然发觉,除了“渐行渐远”,“错过”是酝酿出乡愁的另一剂苦涩。当我在千里之外的他乡自顾不暇地忙碌着,小城镇的变迁之路也如诗歌般华丽而隽永。

  文/杨丽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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