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买车

　　没去4S店、没比较、没试车，只去了一次镇上的汽车店，孙庆就把车买好了。

　　其实，孙庆原来是一个菜农，虽然现在他已经不种菜了。现在，他是一个运菜农。有一天，村上大队派了个人过来通知孙庆，他家的菜地从家门口迁到了山脚下。后来，种着番茄、豆角的地都被推土机推翻了身，说是动车的轨道铺过来了。其实，他家就在山脚下，但他不想抡锄头种菜了，于是就把地租给了村里人，专心当起了运菜农。

　　每天早上天蒙蒙亮他就去菜农家收菜，都是些熟得不能再熟的乡亲。他还专门找了个小工小张，每天开着三轮小货车送菜到集市。他只要负责事先把大致的价格在电话里和菜场的小贩谈好。自从找了小张，孙庆心里头一遭有了一种做老板的角色感。其实，老孙算周岁今年才29，可能因为他是家里的老大，大家都喊他老孙。

　　老孙变成运菜小贩后，不用再下地，日子舒服了不少。日子长了，职业身份也慢慢从菜农过渡到了小贩，早上收菜压价，他的表情也渐渐不再羞涩。他还喜欢在嘴边叼着根烟，觉得这样更有样子。

　　但骨子里，老孙依然是一个农民。今年，他的人生大事都办完了，原来的二层楼加成了三层楼，电器也都买齐全了，空调一口气安了两个。最重要的是娶了媳妇。思来想去，现在也就剩下一件事了，买车。换成早几年，他想都不敢想，“买车？这不可能。”老孙家三代务农，根本存不下来什么钱。初中上了一年，他就开始跟着他爸种菜卖菜，仔细算算，盖房子、结婚这些钱他好歹存了15年。

　　开始考虑买车还是因为村里有车的人越来越多，也因为新婚的老婆在耳旁嘀咕过。老婆羡慕村里头家里买了车的女人，再说有了车买东西也方便很多，她想要一辆红色的车。说实在，老孙也很心动。家里的路不太好，每次轿车绝尘而去，都会赏他一脸灰。想到自己以后也能坐到轿车里，不用吃别人扬起的灰，他心里喜滋滋的。

　　主意打定，老孙开始算钱，七七八八花了之后剩下2万多，加上结婚时从亲戚朋友那里收到的3万5千块红包，车钱马马虎虎够了。

　　车是老孙人生中的第一件奢侈品，他很慎重地咨询了很多“在外面呆过”的人。他们告诉他买车要看油耗、排量、牌子。牌子他是知道的，响亮的牌子就是好牌子。至于油耗、排量是什么他就不懂了。听到他们推荐日本车，他心里是有点鄙视的，听说钓鱼岛都要被抢走了，那还得了，他是不买日本车的--也买不起。

　　年初时，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了驾照，打算等侄子孙矜10月假期回家，带着他去买。说是侄子，只是因为老孙辈分高，实际上只大了三岁。孙矜读完大学在大城市打工。老孙非得叫上孙矜，非要他当“眼镜架”，是有他的道理的。老孙虽然没文化但是要面子，说到底，他是有点“怯场”，他可丢不起这个人。不是有这样一个笑话吗：一人拿着2000元要买桑塔纳2000，女店员很奇怪，那人说：“你们门口不是写着吗？卖桑塔纳2000。”女店员客气地说：“哦，那样的话，你到对面店去吧，那儿卖奔驰600。”老孙不喜欢自己变成笑话的男主角，他觉得那样很惨，很没面子。所以他不轻易问陌生人问题，要问也问熟人。在外人面前老孙是很沉默寡言的，在孙矜看来则是闷骚。

　　孙矜问他预算多少，要买手动档还是自动挡，老孙回头看了他一眼，孙矜马上意识到他没听懂。于是就与他解释自动挡不需要调档位。说着说着，他们就要出门去位于市区和老孙家中间城镇上的一家汽车店。这家店里卖很多便宜的车，村里有两户人家的车都是上那家买的。老孙算了一下跑到市里来回三个多小时不说，还要花掉120块车费，他暗暗拨了一下算盘，车子这个东西也做不了假，店大不大倒也无所谓，于是就决定去离家近的店里挑一辆。

　　其实买什么车，他老早已经打定主意，就买村里人那辆，听说是长安悦翔，“看他用得挺好。”只要把颜色换成红色就行。对老孙来说，电视上的汽车广告太花哨，看得一头雾水，再说了，做大广告的车咱肯定买不起。

　　临走前孙庆说：“等我一下。”便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拿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他打开袋子给孙矜看，孙矜看得眼都直了，里面有皱巴巴脏兮兮的三捆钱，他定睛仔细看了一下分别是50元、10元、5元的纸币。“拿这个去买车啊？”他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但嘴上没作声。

　　“这里还有3万5。”他拍拍胸口，得意地嘿嘿笑了几声。老孙边说那3万5是结婚时收到的礼金，边被孙矜拉去了银行，孙矜说：“先去存银行，到时候刷卡好了。”见老孙打死挪不开步的样子，他又含糊地加了一句：“不存银行买不了车。”老孙这才艰难地跟了上去，嘴上没说，表情却有点凝重，刷卡？保险吗？他很不放心。“五万多只能买手动档了。”孙矜私下里想。

　　到了店里，服务员小李笑容满面地泡了一杯茶给他，叫他们随便看。老孙说到底是内向的，面对陌生人的热情，他有点措手不及，但心里还是莫名涌起了一阵暖流。看了一圈下来，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是那个导航仪，家里的路都熟，他觉得没必要，问能不能换几个轮胎。小李心里想着：导航仪换轮胎还是头一回碰到，他摇摇头无奈地说轮胎的个数都是固定的，不能换，孙矜则在一旁说，以后出去自驾游肯定就用得到导航仪了，老孙这才作罢。

　　小李说这款车很好卖，现在没有现车，要等一个月才能提车。这些事老孙都交给了孙矜处理。付完定金，孙矜见老孙用袖口揩了一下样车上的灰，立马联想到，等车子到了之后，老孙肯定会仔仔细细地擦一遍车子，包括前进气格栅里面的灰他也会用手指伸进去抹干净。

　　现在，老孙已经是半个有车族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自己开不好，他可不能忍受自己把车给刮了。

　　文 /林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