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听咖啡馆

  陪妈妈在市中心办事,在附近转角处的咖啡馆里坐下等,点了一杯中杯美式咖啡,不加奶也不加糖。我坐在二楼靠东的窗边,心不在焉地打发时间。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一,咖啡馆里几乎人满为患,温热的空气中混合着焦虑、兴奋与烦闷,耳边充斥着各色人声,像是身处一场受邀的群星演唱会。

  我这个人对别人的事,尤其是私事,向来避之不及,归其原因是由于脑子里已经堆满了不计其数的秘密,大脑早已内存告急。从学生时代开始,不同性格的同学都喜欢跑过来找我聊天,寻求倾听和解答。末了,他们都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千万别告诉别人哦,能保证?”我使劲点点头。至于这些交情远近不等的同学缘何频频跑来找我倾谈,到现在也不得而知。总之,脑子里各种各样的秘密塞得满满登登。如今,坐在这个嘈杂的咖啡馆,有些故事也变成了不得不听,即使想刻意回避,好像也于事无补。

  “你这样出来,你老公没意见吧?”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温润悦耳。坐在对面的女人说:“没事,他不知道,我就说出来办点事。”不用回头,也知道女子的神态一定是如释重负。“你现在过得怎么样?”男人问道。“就那样咯,反正不愁没钱花,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不过,有时候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像这样嫁给富翁的女子,物质富足却觉得生活过得无趣,相似的桥段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上个月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同桌用餐的女孩对我说:“你知道CBD的XX楼吗?”我点了点头。她说:“那栋楼是我老公的。”我正准备洗耳恭听,她却叹了口气:“我每天都买一堆名牌回家,你说我穿给谁看呢。我感觉自己什么价值都没有。”我知道她不是在炫耀,是真的苦闷,真是世间安得双全法。看来女人真正需要的,并非别墅豪车(当然也没有人讨厌),而是实现自己的价值。没有什么比让人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更严重的惩罚了吧,我琢磨着。

  在稍远处靠墙的地方,坐着两个女孩。一个身着浅绿色的半身连帽棉衣,帽子微微向外翻,露出白色的摇粒绒帽里。另一个穿着款式几乎一模一样的外套,只是颜色稍深。她们的发型也几乎一模一样,都有一头棕色的披肩卷发。她们兴奋地谈论着关于某个艺人的花边新闻。深绿色女孩兴奋地比划着,浅绿色女孩惊讶的睁大眼睛:“什么?真的吗?”他们相互对视,掩面偷笑。看她们的样子非常年轻,也就20出头的样子。她们的座位仿佛罩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与世隔绝。她们肆无忌惮地欢笑,自顾自地快乐,好像完全没有烦恼似的。回想起若干年前冬天的一个圣诞节,在北京某个街头和当时最要好的姐妹两个人歪歪扭扭地走在铁道上,人手一个漂亮的玫粉色荧光氢气球,跟来往的人们互致圣诞快乐。我们在烟火的映衬下笑着跳着,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们。年轻时的快乐是与另一个充满活力的有机体碰撞出的火花,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人安静自处倒也越来越能自得其乐。

  房间正中间有个可以容纳四个人的大圆桌,此刻也被占据着。这样一来,感觉整个房间都被占满了。三男一女围坐在四周,一看便知是商务人士。女士与对面的男士争执着,语气有些急促,但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笑。男士则冷静地在听着,面无表情。女方唱罢,男方登场,言语犀利,力道十足。女士毫不示弱:“但根据我们之前的协议,应该是这样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紧绷,服务生也小心翼翼地绕道走。我望着他们,在弥漫着咖啡香味的空气中,眼前的画面变幻成有些模糊的电影胶片。唯一的一位女士看起来40岁上下,精明能干,温柔的气质中难掩坚毅的品格。她身着浅灰色厚呢圆领套装,头发高高地盘起,露出脖颈,算不上美丽,但看起来是精神充沛。而男士的脸庞看起来多少有点千篇一律,可能是因为他们都身着清一色的黑色西服套装加白衬衫的缘故,显得中规中矩。也难怪,商务场合的着装,以得体为上选,很难穿出什么太大创意。在合同条款搭建起来的严肃国度里,恐怕太多的创意也是很难令人接受的吧。问题是,到底有多少人在意活出创意这件事情呢?

  虽说不愿探听别人的私事,但这种不得不听到的情况,多少有点无法掌控。英文单词“overhear”恐怕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在家闷得太久,想投入人声沸腾的真实世界,去市中心的咖啡馆感受“人气”也许可以让你重温生命的活力;如果要写故事找不到好素材,去位于热门地点的咖啡馆呆上一个下午,没准儿那的常客可以给你带来不错的灵感;如果想发呆找不到好场所,可以找个安静的咖啡馆坐下来,那里芳香的空气是放逐思绪最好的催化剂;如果像我这样需要打发时间,那就去咖啡馆吧,反正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有很多故事可以听。

  罢了罢了,别费神了,咖啡要又热又苦才好喝。

  文/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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