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民的城乡迁徙生活

　　二十年的时间，能让村庄成长为城镇，能让城镇成长为城市。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随着城市的变化而迁徙着自己的家和心灵。有的人选择了离开，有的人选择了坚守。

　　2013年除夕当天，斑竹档镇的罗生强在自己的烟花店前摆起小摊，将货物从自己的小店中摆放到店门口的马路边上。只为了离马路更近，方便做生意。从除夕到元宵节，这是一年当中生意最好的时段。春节之后，罗生强就将告别这个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小镇，搬到30多公里以外的县城去。“女儿、女婿工作太忙，孙女马上要上初中了，我搬到县城去帮忙照顾照顾。”这是罗生强口中搬到县城的理由。

　　镇上的日子

　　“过完春节，我就彻底退休了”罗生强笑着说。十年前，罗生强所在的单位改制，他从棉花采购站副站长的位置上退休，然后开始经营烟花生意。时间再往前推十年，90年代初期，作为业务骨干，罗生强拒绝了一次调往县城的工作机会。现在回忆起这件事情，他也不曾后悔。

　　“1992年单位想调我去县里工作，能够解决住房和户口。我不想去。县里的工作工资并不比镇上的高，我在镇上住着，家里还有一片田地，到了城里就只剩工作了。”1992年，30公里外的县城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比较远的地方，“骑自行车要半天才能到，还要坐船过轮渡”。除非是工作需要出差，不然罗生强很少想到要去县城。“日用品镇上都有卖，单位也经常发。吃的饭菜都是自己种，花不了多少钱。去县里全都得买。”在镇上的采购站工作，工作、生活接触到的人都是老相识，到了县里“人生地不熟”，生活不习惯。

　　已经在镇上的楼房里住了十多年的罗生强早就告别了自家的那一片田地。女儿高考没有考上大学，也就到县城找了份工作。30公里外的县城，现在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以前罗生强进县城主要靠中巴车，总有带着鸭篓鱼篓进县城卖的人同车，拥挤的空间里四散着各种异味，不过便宜，12块钱一趟。现在镇里买车的人多了，隔壁的毛仔就买了辆比亚迪F3来跑黑车。从镇里到县城，找几个人一起拼车，只需要一个人20块钱。轿车坐着舒服，以前一年都去不了几次的县城，现在老罗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一趟，因为烟花店里的货都是从县城进的。

　　女儿没能考上大学，在县城里找工作的时候罗生强着实费了不少劲。现在孙女要上中学了，罗生强和女儿都坚定地认为县里的中学比镇上好，因为县里的中学每年都能出几个北大、清华的。认同罗生强这种观点的人不在少数，镇上的孩子现在几乎都到县里上学了，每到周末，来往于县城和镇上的中巴车几乎成为了孩子们的校车。

　　靠着卖掉镇上房子和烟花店的钱，罗生强在县城买了一间80平米的二手房。余下的一些钱都给了女儿，“留着将来孙女上大学用”。对于即将开始的县城生活，罗生强并没有太多计划，他给自己定的任务就是“照顾孙女一日三餐，给女儿、女婿减轻点压力”。

　　罗生强看着即将到期的烟花店说：“镇上的熟人们现在都不在了，生活在这里和在县城其实都一样。现在到哪都难得遇到熟人了。到县城去好歹能离女儿近一些，也省得他们老是来回跑，折腾。”

　　城里的生活

　　罗生强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县城里的生活，但对于女儿罗虹来说，父亲搬到县城来住，的确是一件让她开心的事情。终于可以结束父母、孩子不在同一个地方，两头都要照顾两头都要来回奔忙的生活了。

　　父母的到来，除了减少罗虹照顾孩子的压力，也为她更好地融入县城的生活提供了更宽裕的时间。从高中毕业到现在，罗虹在县城前前后后换了不少工作，现在是超市的收银员，每天工作10个小时。已经在县城工作十年的罗虹跟那些从小在县城中成长起来的同事还是有一些观点上的不同。

　　罗虹的房子在城郊，而她的同事大多都住在老城区里。老城区因为县城的发展，已经拥挤不堪，政府机关、学校、医院等一些单位都已经开始陆续搬迁到城郊的开发区。对于学校、医院等单位外迁到老城区以外，很多“城里人”会有一些不习惯甚至抱怨：“以前送孩子上学，只要步行10分钟，现在送孩子上学要坐20分钟的公交车”。

　　公交车在这个小县城兴起也是近几年的事情。习惯搭乘公交车的往往是住在城郊的“新”城里人，老城区的城里人们很多时候还是喜欢步行前往目的地，而去城郊时，他们更习惯于“打的”出行。私家车这几年也多了不少，根据县城国税局车辆购置税征收管理分局的数据显示，去年一年，当地共有24247辆车缴车购税，总量比前一年增长了5.74%，近一半是均价11万元的小轿车，均价50万元的高档越野车同比也增加近一半，高档车消费明显上涨。

　　县城人口在增加，车也在增加。老城区的街道开始显得拥挤，尤其是在春节期间。老城区中最为繁华的“五九路”商业街从几年前开始就成了最为拥堵的街道，为了缓解拥堵，今年元旦，这条商业街成了县里第一条单行道，只是缓解拥堵的效果并不明显。人们开玩笑说过几年，这条街要成为第一条步行街了。

　　五九路南端是县城里年龄最大的车站，一辈又一辈的县城人从这里去往全国。2013年的春节也成为这个车站最后的一个春节。忙完春运，这个陪伴好几代人的老车站也要搬迁到城郊新址了。新址就在罗虹家旁边。不同于老县城人的不舍，罗虹对新车站的搬迁多少有一些期待。一方面她期望车站的搬迁能让自己的房子升值，另一方面，当年自己没有考上大学，没能从这个车站走出去，留有遗憾，现在她期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在县城读完中学然后跟所有县城里的孩子一样，从这里走出去，到大城市学习、工作、生活。

　　罗生强一直不舍得离开住了二十年的乡镇，直到送女儿进县城工作，再到期盼孙女能走出县城，老罗家三代人的生活环境在不断改变，每一代人对生活的追求也在发生改变。城与乡的距离在缩短，不知不觉间，便从这头迁徙到了那头。只是何时能够真正融入县城的生活，对老罗来说，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

　　文 /赵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