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莺:我当医生这些年

  • 来源:37°女人
  • 关键字:于莺,医生
  • 发布时间:2013-10-14 08:47

  不久前,“急诊科女超人”于莺宣布从北京协和医院辞职。消息一出,备受关注。

  拥有215万粉丝的微博明星“急诊科女超人于莺”,以她特有的于氏冷幽默讲述医院里和生活中的趣事,深受网友喜爱,曾创造了3天吸引10余万微博粉丝的纪录。

  在重新踏上职业征途前,于莺对自己10余年的从医生涯做了一番回顾、梳理及展望。

  我为什么要学医

  我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主治医师。论资历,医疗这个行业知识分子多得“成灾”,随便召集几位大夫开个小会,平均学历就是硕士以上;要论文笔,前有冯唐,后有张羽,我充其量也就写点儿豆腐干大小的文章,因为太懒,总觉得花几个小时低头码字是件极其辛苦的事情。

  要不是在新浪微博有200多万的粉丝,要不是我多嘴说了些“医院推诿急诊重患”“医保定额”等业内人尽皆知的“秘密”而引起媒体关注,谁会关心一位普通大夫的离职呢?

  可我就是这么辞职了,甚至在没有找好下家的情况下。无数人不解,这其中包括曾经以我为荣的父母。要知道,当年我能踏上学医这条路,也都是因为我的家庭。

  我高二那年,妈妈得了乳腺癌,好在发现得比较早,在第二军医大学附属长海医院做了手术。妈妈的手术做得很顺利,全家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会儿我就想,我也要当医生。

  我选择了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当时协和医大在上海一共只招6名学生,而我的成绩在班级里排不上第一,所以班主任并不看好我的选择。好在我神经大条,上考场的状态就跟现在值夜班一样,完全是“打鸡血模式”。结果,考试成绩出乎意料地好,我顺利进入协和医大。

  读懂协和精神

  在协和医大读书,前两年半是在北京大学生物系上医学预科班。之后才回到医科大学本部—— 一座8层的大楼里。协和与北大条件落差相当大,谁能想到国内排名第一的医科大学充其量也就是一座8层的大楼。

  但就是在这里,我们逐渐了解了什么是医学、医学中人文科学的地位,以及作为医生,我们能为病人做些什么。

  记得刚到本部时,在北大读书的一位老同学来找我,他妹妹有很严重的哮喘,时好时坏,已经影响到正常生活。眼看快中午12点了,我拉着他妹妹就往门诊跑,隔着诊室的小方玻璃窗望去,有位年纪很大的教授正站起来收拾东西,我们走进去央求加号。老教授摆了摆手,微笑地看着我们说:“都是学生,不要挂号了,我直接给你看了吧。”得知同学的妹妹是自费,老教授第二天还拿来几支进口的气雾剂送给她。

  几年前我在抢救室值班,这位老教授深夜来看一位患者,是他的朋友。我惊讶地站起来,因为之前没有任何人打招呼要我们关照一下。他小声地向我询问病情,我小声地向他讲述,他依旧是那么温文尔雅,谦逊有礼。

  “才不近仙者不可为医,德不近佛者不可为医”,在我看来,这句话最好地诠释了所谓的协和精神。

  临床工作不是死记硬背

  协和的实习生训练计划非常“强悍”,实习期间需要陪着住院医生一起值夜班。晚上病人有情况呼叫大夫,护士会毫不客气地先把实习大夫叫起来,由实习大夫进行问诊查体,完成必要的检查,并向住院医生汇报,给出合理的处理措施。

  我轮转的第一个病房是感染科,那次遇上的是一位感染性休克的患者,上着心电监护。整夜我都不敢睡,守在病人床边,旁边放着抢救车等设备。半夜患者出现一阵剧烈咳嗽,心电监护上的波形由于受到干扰,出现大幅度的震荡。我一看慌了神,以为是室颤,叫值班护士过来准备除颤。护士将我拉到一边,严肃地指出我的错误,又走到患者床边,重新给他贴上监护的电极片,心电图恢复正常了。我羞得满脸通红,一头大汗。

  临床工作不是死记硬背,要靠经验的积累。刚进入临床,护士,哪怕是病房的老护理员,都是你的老师。

  后来自己开始带实习生、带年轻住院医生,我会给他们讲我的这一段糗事,告诉他们临床积累经验的重要性和谦虚接受别人指正的必要性。

  我不再急躁

  毕业后我选择了内科。2003年,“非典”席卷全国,北京不幸沦为重灾区。作为一名住院医生,我当然需要去一线工作,我认为这是一次考验自己的机会,怎么也不能错过。

  “非典”结束后,我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干脆利索、神经大条、爱熬夜的特点,发现十分适合急诊的工作,于是2004年9月我正式调到急诊科。

  刚到急诊科,遇上重症病人抢救,气管插管、中心静脉、心肺复苏,全套流程下来,当看见患者恢复自主心率、家属感激地流下眼泪时,内心真的很有成就感。但没想到才一个月时间,急诊科主任就找我谈话了。

  原因是一位吃安定自杀未遂的患者,投诉我服务态度不好,因为我说了一句,“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你当然应该听我的!”主任委婉地提醒我说:“于莺啊,你的技术、知识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就是你这心直口快的性格以后会让你吃大亏。”

  后来我慢慢琢磨明白了。医学并不是绝对的科学,且医学并没有发达到能实现“药到病除”这一层面,所以,其中的人文关怀就相当重要。一位医生,除了治病之外,还应该想一想面前的患者最需要的是什么,该怎么去缓解他的紧张、焦虑和痛苦。

  慢慢地,我不再急躁,也不会居高临下说一些超出患者承受力的话。周围的病人觉得我值得信任,也愿意和我交流,每次看急诊只要我在,有些人宁愿多等一会儿。

  尽量让老百姓不得病

  身在中国顶尖医院的急诊科,我深感我们国家的医疗资源、医生水平的巨大差异,以及患者对基层医疗的不信任。

  来协和急诊的1/3都是外地患者,有些是不相信当地的诊断,宁愿跑到千里之外的北京最顶级的医院,哪怕经一名年轻住院医生的口说出“不治之症”这4个字,也会毫无怨言地离去;有的是缺乏基本的健康医疗常识,小病不去看,等到挺不住了再来急诊,却已经是器官衰竭期了,让人扼腕叹息;也有的患者来到急诊,掏出当地医院全套检查的病历,我们不禁汗颜,这也做得太多太全了吧,有的根本不需要做。

  再看三级医院的专家、教授,周一到周五最多也就2~3个门诊,剩下的时间都在申请课题、开会、讲课、会诊。

  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医疗力量分一部分到基层呢?这也就是所谓的全科医疗和健康管理。

  全科医疗早就不是什么新鲜词了,英国、澳大利亚,还有台湾地区都做得风生水起。人们把钱给保险公司,保险公司拨出80%左右给全科医生,医生拿到钱最根本的想法就是不让患者得病,就算得病也要尽量得小病,这样他们才有钱挣。如果一位居民今年健康状况良好,明年交给保险公司的医疗金就会相应减少,所以这位居民为了少交钱,也会尽量锻炼身体,让自己不得病、少得病。这样形成的三方制约,才是一个良性的健康管理模式。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每每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自己不能在疾病的终端给人治病,而应该想办法冲到前面去,尽量让老百姓不得病。就算得了慢性病,也能得到很好的疾病管理,延缓疾病的进程。就这样,我辞职了,打算去探索一条健康管理的全科医生之路。

  如果你们也认同我的观点,就一起来努力吧,我们的目标是——尽量不得病!

  (冬之暖摘自《解放日报》2013年7月19日)

  于莺 徐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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