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手脚

　　8月初，上海有一个“China Joy数码互动娱乐展览会”。本人的工作涉及数字媒体，于是前往观瞧。在震天动地的背景乐和炫目的射灯当中，竟然看到好几部汽车摆在展台上。这些都是游戏开发商的广告道具，在展会上充当配角、龙套。但是对于我这个汽车专栏撰稿人来说，汽车的吸引力压过了那些游戏人物模仿秀和一道道乳沟。特别是看到特斯拉的时候。

　　相较于索尼Play Station展台的超级跑车，这部深棕色特斯拉外形并不出挑，也没有Show girl在近旁服侍。但是它是纯电能车，是IT圣地硅谷的产物，是近期车市的焦点明星，我不得不上前仔细端详。隔着车窗看进去，乌漆墨黑也没发现什么勾魂摄魄的东西。又扫描了一遍，感觉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哦，排挡杆处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这大概是它留给我最突出的印象了。

　　没有排挡杆，这事儿就严重了……

　　在我印象中，排挡杆是一部车与生俱来的部件。手动挡的排挡杆尤其魅力独具。我曾领略一位出租车司机操作排挡杆时的行云流水。他的手掌松弛地悬在杆头上方，一个指尖若即若离撑着杆头。向上推档时，轻柔地把手掌送上前去；向下拉时，食指中指相互配合，轻轻挂住杆头；向右边拨，就用大拇指；向左边拨，就用无名指和小指……每次微小而到位的动作都没有明显的顿挫，给人一种顺滑的感觉。当时正是交通严重拥堵的时候，车子走走停停，他的手就不断地“弹奏”着那根排挡杆，如钢琴师的灵动。上下左右，手指游走于方寸之间，又像是以行草体书写着一首诗篇，有一股子气韵在掌间流过来、涌过去。这是我很享受的一段路程。也许操作手法千差万别，但我相信，很多老驾驶员都会在操作排挡杆的过程中体会到人车合一的幸福感。

　　对于习惯了手动挡的驾驶员来说，自动挡就“傻瓜”得多。而没有排挡杆的电力车，更是一出悲剧。再想想谷歌自动驾驶汽车，对于追求操控乐趣的车友来说，无疑是一部惊悚恐怖灾难片！

　　早先，人们骑马代步，手要抓缰绳、挥马鞭，脚要踩马镫，还要用脚后跟叩击马肚以此传达指令。紧急刹“车”时，甚至嘴巴还要发挥作用，发出长长的一声“吁——”。在整个骑行过程中，腰部、肩部也要适时用力，一方面缓解冲击力，同时也能起到控制马速的作用。到了机械工业时代，自行车、摩托车也都用“骑”（ride）这个动词，的确有很多相近之处。都需要手脚并用，转弯时也要上半身倾斜。再发展到汽车，躯干不再直接参与操控，但手脚配合仍不可缺少。很多人学习汽车驾驶，在刹车、离合配合方面遇到不少困难，方向盘的操作也不那么简单，特别是倒车移库、平行停车之时。骑马、骑车、驾驶汽车，都有门槛，很多人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掌握基本技能。对于会骑、会驾驶的人来说，除了操控的快感，大概也有某种优越感。

　　但是，越来越电动化、智能化的汽车，操控交给电脑代劳了，学习驾驶越来越容易。实在不想学习，干脆使用谷歌自动驾驶汽车吧。不用踩离合，不用换挡，甚至不用手握方向盘了！

　　也许我比较保守，但是我实在想象不出未来智能汽车究竟能给喜欢驾驶的人带来什么乐趣。也许它们会“返璞归真”，进化为纯而又纯的交通工具，而非玩具。

　　在数码游戏动漫展会上想到这些，自然也联系到眼前光怪陆离的各色游戏产品。记得上大学那阵子，舍友聚众斗地主，每每到了关键时刻，群情激奋，嘴里喊着，脚也踏上了椅子，最后甩牌时双手举到高空，重重地砸下，扑克牌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伴随着胜利者兴奋的咆哮、失败者懊恼的哀鸣……何其壮也！现如今，在候车室、地铁上、教室里，孩子们默默地盯着手机，面无表情，浑身一动不动，只有一两根手指头小幅度滑动。也许耳机里的音效很美妙，也许屏幕上的色彩很绚烂，但缺少了光膀子甩牌的豪气。

　　无论是游戏还是汽车，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也许会殊途同归，彻底放逐我们的手脚，让它们越来越显得多余。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文/杨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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