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丢在了飞机上

  那天晚上,4月份,北京某酒店,10点多了,想睡觉了,还想在床上慵懒地躺着,看看海德格尔的《艺术作品的本源》,收录在《抑于本源而居》中,明天要给首都师大的研究生们讲这个,大概的意思是海德格尔给美学贡献了什么。

  在包里找,怎么都找不到,懵了,一连串的镜头、动作在我头脑里闪现,在萧山机场的肯德基里, 我还在那里读呢;然后上了飞机,开始读,后来睡着了,再后来又拿出来读了,还用笔画着写着呢;要吃饭的时候,我把书放在前面的布兜里了!书在布兜里!而我没有拿出来。再把包里包外检查一遍,确实是丢在飞机上了。明天怎么办呢?以后怎么办呢?笔记都记在书上面了,而没有保存在电脑里。

  这本书是我的师兄王子铭教授送给我的,也是在一个动人的夜晚,我们师兄弟四位相聚在中国美院转塘校区,黑黑的夜,在精致的校园里有一个亮亮的咖啡店,外面几株茂密高大的樟树。子铭师兄是国内研究胡塞尔美学的第一人,在现象学哲学里浸染已久,功夫很深,我一直心向往之,那天,在那里品着咖啡,好静谧神秘的夜色。后来去了师兄的宿舍,他给我了这本书,封面是那种有些怀旧的褐色,只有海德格尔爷爷的凝眸巨照,那表情、气质,挺迷人的。

  后来,子铭兄因为患严重抑郁,在转塘小镇那里,驾鹤西去了。这本书,就更加珍贵了,我经常在单位开会、旅行的时候带着它,很薄,很轻。

  去年11月份,在同济大学开会,作为东道主的人文学院院长孙周兴老师出席开幕式,他就是这本书的译编者,国内翻译海德格尔爷爷的大牛,风度亦极洒脱脱的,其间我让孙老师在扉页上签上了大名,孙老师很用心,足足写了三行,共勉相送之类的话。

  为了更好地看这本书,我在京东商城里专门买了原产自德国的施德楼20色纤维笔,还有荧光笔,看一遍,画一遍。荧光笔就是好,画过去,文字还很清晰,其实,这不过是小儿科而已了。这一页画的是黄色,下一页就是橙色,再一下页就是绿色;还有的一段是红色,下一段是灰色,再下一段是蓝色。然后在空白处写上自己的想法,这个是用20色的纤维笔操作的。

  读此书虽然收获很大,但是疑问更多,这样的结果让我很满意,收获与疑问杂交的效果使我感到一种怪异的欣喜。把收获与疑问的点点滴滴记在空白处,满满当当的;而荧光笔的一遍遍横向涂抹,更是把这本书变成了一幅幅的织锦。

  书生爱书,近乎变态者多矣,不好去说别人,反正我自己就经常看着自己的那些文字、涂画的所谓织锦发呆,心里不免陶醉起来,至于那些文字是否妥帖,我不管;那些荧光笔形成的织锦,也只是那些斑斓的色彩自身让我得意。

  不过,看书还是认真又认真的。《起源》是一个比喻的密林,海德格尔以诗意的语言来探究艺术中的真理是怎么存在的,这些比喻往往是以相关联的丰富喻体群,也就是拿少数几个相关联的喻体作为基本喻体或者母体,并由此不同的喻体生发出一个个子喻体群,围绕着这些子喻体衍化出形态各异的形容词阵营作为描述性的话语,进而指向与言说谨严的现象学知识体系,而其中的精粹则在于揭示了艺术作品中的真理的状态,原来是在实际生活经验本身的形式显示中涌现出来的,它不是来自逻辑的陌生规定性,而是具身投入的亲熟,更是一个注意力被持续地吸引,新的时间在不断地绽出、绽放的时间性存在。困顿已久的问题想清楚了,艺术的意蕴是运动着的、兴发着的,一如俄罗斯思想家什克洛夫斯基所言,文学会通过形式的更新来强化、延长、延缓人类的快感,他再三引证奥维德的话,文学作品的阅读就像青年男女的做爱,在于那美妙的、延缓又延缓的过程。

  而今,书丢在了飞机上,明天怎么办呢?又心疼,又后悔,又焦急,又慌乱,这一切杂糅在心里,我突然想到,海德格尔在《起源》里所揭示的那涌动着的真理不就是这样吗?这就是活生生的、原初的、原发的生活及时机。

  后记:多次联络首都机场、东航,未果。近日网购此书5本,1本送研一的新生,还有4本,嘿嘿,再也不怕丢了。

  文/刘彦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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