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用汽车安全黑洞

　　通用前董事罗斯·佩罗特曾表示，如果其他公司雇员看到一条蛇，他会杀了它，但在通用，首先你要设立一个关于蛇的委员会，然后请来一个对蛇有研究的顾问，第三件事便是对这个话题讨论一年。

　　8月2日，位于上海昆山的中荣金属制品公司发生大爆炸，这家以电镀铝合金轮毂为核心业务的企业，其网站首页上“美国通用汽车指定供应商”的身份赫然醒目地对外昭示，一时间通用汽车躺枪，成为这起爆炸事件背后最大的焦点话题之一。

　　很快，通用汽车向部分媒体发出声明称，中荣是通用汽车全球供应商戴卡的供应商。尽管通用汽车与中荣没有直接的合同关系，通用的直接供应商也必须提供符合国内环境、安全和质量标准的二级供应商。也就是说，戴卡是通用的直接供应商，而中荣则向戴卡提供相应产品，中荣公司官网的公司简介中称其客户为戴卡（GM）和其他美国后市场买家。

　　在一段对中荣前工人的视频采访中，受访者愤怒爆料中荣工厂“工作环境差，进去是人出来是鬼。”爆炸原因很有可能是由于环境恶劣、粉尘浓度过高引起。显然，这家通用的二级供应商并不符合国内环境和安全质量标准。此时或许更应该问责的是无良商人的作恶以及有关部门的监管缺位，但对通用来说，这五十大板亦是难逃其责，这次事件又一次暴露了其背后存在已久的巨大供应商管理漏洞。

　　2014年以来，通用汽车已经陆续召回超过2000万辆汽车，这几乎超过自2003年以来通用在美国市场全部卖出新车的2/3。而根据通用汽车前不久公布的今年二季度公司的营收状况显示，受公司第二季度大规模召回的影响，通用汽车的利润同比暴跌85%。同时，从今年1月份开始，通用汽车股价已经从每股41美元跌至目前的33美元，股价下跌超过10%。这家让美国汽车工业倍感骄傲的巨头企业正身陷空前的安全黑洞中，一场曾经同样发生在丰田身上的信誉危机正围绕着通用而来。

　　二级供应商的“隔离墙”

　　因涉嫌向麦当劳供应过期变质肉的上海福喜目前正在接受彻底的调查，后者还曾被麦当劳称为“在庞大而完整的供应链系统中有多年合作经验的全球伙伴”。而根据7月22日上海食药监局的通报，至少有麦当劳、必胜客、汉堡王、德克士、7~11等在内的9家企业使用了上海福喜的产品，但在过期肉事件被曝光之前，竟没有一家企业在事先的质量管控过程中发现问题。

　　类似这样的食品供应链监管纰漏同样屡屡出现在汽车行业。譬如今年年初，因为阿斯顿·马丁油门踏板召回门，让这家著名豪华汽车品牌商与深圳某成立不到两年的小工厂联系到了一起。阿斯顿·马丁将造成召回的原因推给了负责油门踏板臂生产的三级供应商深圳科翔模具公司提供了劣质的油门踏板塑料部件，将自己监管不力的责任则推诿得一干二净。

　　对于通用及其在华合作伙伴上海通用，也曾不止出现过一次因供应商产品质量问题而进行的召回。2013年年底，上海通用召回了2006年1月17日至2011年12月2日期间生产的部分2006至2012年款别克凯越汽车，涉及数量为121.8万辆，此外还召回2009年4月9日至2011年10月8日期间生产的部分2010至2012年款雪佛兰新赛欧汽车，涉及数量为24.33万辆，召回原因据称是供应商燃油泵支架的制造工艺问题。“这次召回的原因是零配件供应商的问题，召回费用将由零配件供应商承担。”上海通用汽车公关部人士告诉记者。在此之前，上汽通用五菱也召回了自2012年2月21日至2013年8月12日期间生产的部分宝骏630 1.5L轿车，车辆总数共计54566辆，原因也出自供应商制造偏差，导致部分车辆燃油管与发动机装饰盖间隙偏小，极端情况下燃油管可能会与发动机装饰盖干涉，存在潜在安全隐患。

　　“对零部件供应商，必须经过严格的认证与试验。首先是对供应商本身能力的认证，然后是零部件通过大量的试验认证。如果无法通过相关的试验认证，零部件是不允许装车随整车进行销售的。”某车企技术中心一位工程师如是说。

　　至于本次昆山爆炸事件的当事方中荣金属公司，虽然它只是通用全球签约的一级供应商戴卡下属的供应商，作为二级供应商，中荣并不直接向通用签约和供货，甚至也无法确定是否为通用汽车在中国的合资公司上海通用汽车供货。但通用自己已经坦承二级经销商也必须符合国内环境、安全和质量标准。对二级供应商的监管不力，将会犹如一记棒喝，让消费者对通用的安全诚信产生质疑。

　　记者曾无意中看到一份2010年上汽乘用车质量部发出的《加强二级供应商管理的要求》邮件，其中着重提到“我们有些供应商，尽管自身能力不错，但选择的二级供应商能力不足甚至很差。这些二级供应商的设备简陋，人员资质低下，质量意识欠缺，质量管理方法落后，技术开发水平不足，配套经验缺乏，必然导致产品质量问题的发生。”“按照上汽乘用车公司供应商审核规范，二级供应商的质量能力等级不应低于该一级供应商的等级”等等信息。

　　江苏某位律师针对上海福喜过期肉事件这样评价：“通过一级供应商对二级供应商进行监管，其实对于麦当劳来说就相当于设立了一个隔离墙，一旦二级供应商出了问题，麦当劳可以说这是一级供应商的监管失职，撇清自己的责任。”一句中荣是通用一级经销商戴卡下属供应商，显然无法消除因中荣未达标而可能对通用带来的间接安全隐患。

　　事实上在福布斯某期撰文中曾指出，通用生长在一种“拼命缩减成本和压榨供应商的文化”中，通用内部这十几年来出现的工程、管理和供应商方面的问题，或许正是导致其2009年破产的以及最近密集的召回潮最根本的原因。

　　巨头的“大企业病”

　　2014年年初，裙子CEO玛丽·博拉接手这家超过百年的汽车帝国，成为通用历史上首位女性CEO。但很显然，这次的接手不是一个轻松活儿，无论是女性的特殊身份，抑或通用沉垢已久的官僚主义以及无效率作风，博拉注定走上一条险要的征途。

　　通用前董事罗斯·佩罗特曾表示，如果其他公司雇员看到一条蛇，他会杀了它，但在通用，首先你要设立一个关于蛇的委员会，然后请来一个对蛇有研究的顾问，第三件事便是对这个话题讨论一年。

　　没错，通用患的正是时下大公司流行的“大企业病”，这种病早前的福特患过，后来被穆拉利给治好了，现在的大众一直还深陷病中无法自拔。大企业病是指企业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在企业管理机制和管理职能等诸方面，不知不觉地滋生出阻滞企业继续发展的种种危机，拖沓不负责任，效率低下，使企业逐步走向倒退甚至衰败的一种慢性官僚病。

　　今年4月，美国华盛顿，玛丽·博拉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美国国会的严厉批评。十几位驾驶通用车辆因点火开关存在故障在事故中丧生的死者家属，举着遗像在国会外抗议。

　　点火开关缺陷在业内并不常见，但却是致命的。在通用汽车内部，人们将之称为“来自地狱的开关”。一时间，掩藏了十几年的通用点火开关缺陷犹如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带来了巨大的连锁反应。随后，通用开始了频次密集的大规模全球召回，数据显示召回的缺陷车型总量近2900万辆，召回次数多达60次，所召回的车型涉及雪佛兰Camaro、雪佛兰Equinox、别克Regal、雪佛兰Malibus、凯迪拉克ATS和CTS等众多车款。而自2003年至今，通用在美国共卖出3310万辆新车。

　　由此带来的损失是在今年第一季度，通用汽车花费了13亿美元来支付召回事件相关费用，第二季度用于召回的相关费用从此前初步预估的7亿美元提高至12亿美元，同时由于通用对召回的处理不及时，还将面对美国政府高达3500万美元的最高额度罚款。而因为长期掩盖质量问题，消极应对缺陷问题所造成的诚信株连，其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事后，博拉在给员工的内部视频广播中说到，“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东西大错特错，发生了可怕的事情。”这“可怕的事情”的事情，或许正是通用一直以“成本文化”代替“客户文化”运营公司的错误决定，及“大企业病”之下，通用汽车工程师一直把安全问题看做“消费者满意度”问题的错误态度。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危机是一步步滋生的。

　　续命中国存压力

　　7月初，上海的某个下午，空气中弥漫着热浪。位于共和新路上的上海通用4S店销售顾问无所事事地聊着天。当记者谨慎地盘问起通用召回对店内销售有没有造成影响时，销售顾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上海通用的车没怎么召回，哦对，去年年底召回了一批凯越，数量还不小，不过公关工作做得不错，压下去了，知道的人并不多。”

　　隔着大约12000公里的直线距离，在美国总部的通用已然焦头烂额，但是在中国市场，通用仿佛并未受到过多的牵连。这不禁让我想起前不久别克组织文化之旅期间，某位媒体人士与上海通用公关部某人在微信上的私下对话，“别克最近召回，国内媒体噤声够给面子了，自己就别张扬了。”

　　众所周知，经过十几年的追逐，中国市场已经基本形成了以德系大众、美系通用和日系丰田为主的三巨头游戏，霸主之争非此即彼从未旁落。但说到产品力，通用和竞争对手并不占优。此前曾有位营销专家告诉记者，当某个品牌的市场底蕴并不深厚，而产品的质量或者性能也没有多大优势的情况下，还能把品牌和产品大规模地销售出去，那才能见厂家营销力的“真章”，上海通用便是这样一个以营销定鼎江湖地位的企业。刚刚过去的前半年，通用汽车在华销量创173万辆的新高，去年同期为157万辆，同比增长10.5%。紧随大众之后排名第二。其中凯迪拉克飙升达7成。

　　摩根士丹利的分析报告指出，“通用当前的利润和活动现金流对中国市场的依赖程度越来越大。”根据该投资银行的预测，中国在通用汽车活动现金流中占据近60%的份额，高过世界其他任何一家汽车制造商。此时的玛丽·博拉正在水生火热的大本营扮演救火“女金刚”，自然希望中国市场能够持续扮演好安全港的角色。然而中国市场对于通用的续命任务就真的毫无压力吗？

　　就在不久前，上海通用向质检总局备案了召回计划，将自8月31日起，召回部分进口2010年至2012年款凯迪拉克SRX和2011年款雪佛兰科迈罗汽车，生产日期为2010年7月1日至2011年8月1日。据该公司统计，在中国大陆地区涉及19836辆。这是今年3月份以来上海通用针对中国市场发起的第5次召回，但几次召回相加的总数仅7万辆左右，与北美的召回相比只是沧海一粟。

　　2013年，通用汽车在全球的销量实现971.5万辆，屈居丰田及大众之后。在过去的数年里，这三个老对手一直都是巅峰对决的有力争夺者，谁也不会掩饰全球车市称雄的野心。而同样在本土市场不尽人意的通用和大众，必然将中国市场摆在更重要的位置。

　　此前大众因为DSG问题在中国市场遮遮掩掩拒不召回，已经伤害了许多大众铁粉的情怀。现在通用会重蹈大众的错误吗？另一方面，如果召回无可避免地扩大化，通用长期以来以营销力完美掩盖着的虚弱产品力和安全黑洞，会不会在光天化日下暴露出来？太多的不确定性，将在未来等待着这家百年汽车帝国去面对。

　　文/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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