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20急救医生

　　晚上8点，将一位病人送到医院后，120急救医生王梓睿回到急救站。这是王梓睿的最后一班，国庆前，她递交了辞职报告，理由是“需要照顾家庭”。

　　许多人在呼叫120时，并不曾留意，在不断上演着“生老病死”的急救车上，急救医生的人生，与病人的人生，有时是如此缠绕纠结。

　　病人的抱怨

　　2011年的一天，一名年轻的急救医生接到一个任务：“有位久病在床的老人不行了，请120马上到。”当他到达时，见一位老人闭着眼歪在床上，一测，心跳停止，他的儿子和几位邻居就站在一旁。医生问：“要不要先救？”儿子点点头：“救！”20多分钟后，医生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地做完一系列急救动作，发现老人有了心跳，欣喜地抬头对老人的儿子说：“有心跳了！”万万没想到，一记响亮的耳光，硬生生扇在他的脸上！打人者就是这位要“救父亲”的儿子。医生完全蒙了，捂着脸蹲在地上。有位围观邻居悄悄把医生拉到一边：“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位年轻的急救医生才明白：其实这位儿子并不想救父亲，呼叫120、说要“救父亲”，不过是装装样子……

　　很多病人抱怨120来得太慢。这个问题除了急救车供不应求、路上拥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压床”。急救车将病人送到医院后，由于医院没有空床，病人要暂时躺在急救车提供的担架上，急救车只能等在医院，下一位病人自然久等。

　　被滥用的急救资源

　　按照规定，只要市民呼叫120，就必须出车。人们越来越明白120的便利性，一点儿小病也呼叫120，导致本就紧张的急救资源被滥用。

　　有一次，急救中心接到一个电话，一名女子带着哭腔呼救：“我家宝宝伤得很重，你们赶快来！”急救人员赶到指定位置后，却见一名年轻女子抱着一只小狗站在路边。看到120来了，女子抱着狗走过来，要上车。“你家宝宝呢？”急救医生问。“它就是啊！”女子指指怀中的小狗。

　　遇到这种情况，急救人员还必须服务到位。如果反问一句“这还喊120啊”，对方往往就不依不饶了，“哪条规定说不能？”

　　有些人甚至有意把急救医生当“接生婆”。有一次，一名男子呼叫120：“我老婆要生了！”接线员问：“是初产妇吗？”“是。”“刚开始阵痛吗？”“是。”急救医生很淡定。按照经验，初产妇刚开始阵痛，离分娩还有10小时左右。可一进房门却发现不对——产妇呻吟着躺在床上，身下，胎头都露出来了！医生来不及多问，赶紧帮她接生。待脐带剪断后，婴儿响亮的啼哭让大家都舒了口气。急救医生这才注意到，屋里有好几个大孩子，而打电话的男子也不愿意去医院。原来，这是个外来的“超生游击队”，让120急救医生接生，省得去医院。

　　吃青春饭的职业

　　吴磊干了17年急救医生，他这样形容急救医生：“抬担架是个体力活；抢救危重病人是个技术活；稳定病人和家属情绪是个情商活。压力大待遇低，不是常人愿意干的活。”

　　刚工作时，吴磊曾接到一个任务：“一名50多岁的男子肚子痛。”他赶到时，这名男子已在楼下等候。他问：“感觉怎么样？”男子回答：“肚子有些痛。”随后自己走上急救车，躺在担架上。5分钟后到达医院时，却见该男子面色发灰，纹丝不动。吴磊慌了，一测，心跳已停，赶紧给他做心肺复苏，还是没反应……后来吴磊才知道，该男子属于胆心综合征引起的急性猝死。事后，吴磊经常自责，他决心加强学习，当年就上了第二医科大学的成人高校。

　　当急救医生的矛盾，在于什么都懂一点儿，却什么都不精。干得越久，技术上越熟练，提升的空间却越来越小。一般医生越老越吃香，他们却要吃青春饭。不少急救医生一旦将医师执业资格证书考出来，就会选择离开急救中心，去医院急诊科发展。

　　为了家人，选择离开

　　王梓睿的离开，不是因为医患矛盾，也不是觉得工作多苦多累，是为了家人。这份牵挂来自她工作中的所见。

　　80多岁的老先生摔了一跤，老太太以为他只是昏倒，眼巴巴地等着医生，王梓睿到了一看，老先生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她为老人做了半小时的心肺复苏，无济于事。面对着老太太焦急却闪着希望的眼神，她鼓了半天勇气，才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老太太顿时哭晕。可是他们的子女，一个也不在身边。有时候，他们将生命垂危的老人送到医院，只见他孤单的老伴，脚步蹒跚，去挂号、交费，留下一个苍老的背影……

　　王梓睿的儿子只有两岁，年迈的母亲一直帮她照看孩子。现在，母亲的身体不好，儿子和自己也不亲。她每天工作12个小时，几乎没有休假，加班更是家常便饭。王梓睿说：“我想先带母亲看病，陪儿子一段时间吧……”不过，她的人生，从此与那辆熟悉的120急救车，再也无关。

　　周楠

　　（摘自光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