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年52岁的原研哉,是日本中生代平面设计大师、日本设计中心的代表、武藏野美术大学教授。他与无印良品结缘的过程,蕴含着一种日本式的处世哲学。
2001年,无印良品的首任设计师田中一光已届高龄,在退休之前,他花了十年时间默默寻找接班人。他有很多弟子,也认识很多有名的设计师,但最后却意外地推荐了从未谋面的原研哉。在原研哉决定接受邀请的三天之后,田中一光就去世了。无印良品的设计重任,就这样交到了原研哉手中。
1980年秋天无印良品创立,被认为是企业家堤清二与设计师田中一光的完美融合。在当时或者过分讲究包装、或者追求低价的商品中,无印良品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线。它的整体风格,是田中一光从日本国民的日常生活提炼而成的,其审美意识具有深刻的日本特性。它注重呈现产品的质地,包装力求简单朴素,使用环保的无漂白纸张做的商品袋。这些明确的概念,给人们带来一种新鲜而纯粹的感觉。
在回顾无印良品为什么一经推出就在日本社会大获成功的原因时,原研哉认为,“无印良品的理想,是它生产出来的商品一旦被消费者接触到,就能触发出一种新的生活意识,这种生活意识最终启发人们去追求更为完美的生活样式。”
原研哉用“cleaning”来描述设计的功能。
他认为,十九世纪始于英国的工业革命,在实现机械大生产的同时,与传统手工业拥有的那种优雅、精细的美感形成对立。机械制造的粗糙日用品,让人们想要用某种方式找回曾经生活中的美感,于是才有了设计的概念。
在他看来,维多利亚时期最重要的艺术家威廉·莫里斯(WilliamMorris)在150多年前形成的“设计思想”,可以被视作现代设计的原点。
而现代设计的一个重要功用,就是让人们重新获得幸福感。
一开始,田中一光想要表达的是“没有设计的设计”。在极简主义审美意识的影响下,简化造型、简化生产过程,最终表现为没有花纹、没有标签、没有logo的产品特点。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2001年,由于生产过程简化,产品变得易于模仿,一时间无印良品对手林立,遭遇前所未有的业绩下滑危机。
原研哉就是在这个时点进入无印良品的,他不仅成功实现了产品的更新和细化,并且在无印良品的概念上做了进一步的延伸。例如:redesign,将日常生活“陌生化”的能力;信息传达,要渗透到人的“五感”之中;“这样就好”,一种判断的力量和理性,等等。
“空”蕴含在日本民族文化的根基当中,这一点可以追溯到日本最古老的建筑伊势神宫。伊势神宫的原型是四根木头放成四个角,用绳子穿起来,加上一个屋顶,这就是“神社”。
日本人相信,有了这样一处空的空间,神仙有可能会来也有可能不会来。但这种“可能性”,给了他们一种想象的空间。每年都有无数的祭祀活动,人们穿过七米多高的“鸟居”,进入神社祈祷、合掌,满意而归。借助于空的建筑,人与天神建立了一种沟通。
与伊势神宫相关、始于七世纪的“造替”制度,则展现了日本人对于“延续”的独特理解。在伊势神宫旁边,有一块和神社大小相同的空地。每隔二十年,就要把伊势神宫拆掉,在旁边重新修建一处与之相同的建筑物。建筑图纸在木匠们手中代代相传,但每重建一次,都要重新画图。
这就像两个相同杯子,把一个杯子当中的水,倒进另一个空杯。这样反复翻倒的过程中,可能有一两滴水损失了,这杯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同样的建筑之间,也会有一些细微的不同。日本人用这种方式,延续建筑,让它反复“重生”。
他们的说法是,从零开始是为造新,用造新的方式来继承。
在交替更新的过程中,一些独特的东西产生了。伊势神宫最初是受太平洋伯利尼西亚建筑形态影响的,在漫长的岁月中反复重建,如今它完全变成了一个日本式的建筑。回到“空”的意涵上来,日本人用一块相同大小的空地,完成了整个过程。
“空”不只是维护,而是一种更新。关于“空”带来的运用,还表现在茶道、和室等日本一切日常生活中。比如,在一间空无一物的茶室中,水盆里放上几片樱花花瓣。两个对饮的人,就在沉默当中,完成了交流,也完成了对樱花树和大自然的想象。
空与沉默,比丰富与对话拥有更多想象。原研哉在《设计中的设计》一书中写道:有时候,可以用空无一物的容器取代信息本身,为受众留出想象的空间,它们所给出的意义填充和容器共同完成信息传达。
这是日本民族文化的特别之处,是无印良品获得生活经验的土壤。在一次采访当中,无印良品的一位设计师曾这样表述:“无印良品从来不是给全世界的人或者给东方人设计的,是专门给我们日本人设计的,在哪儿都不会改变。不管日本人生活在世界哪个地方,他到店里可以买到适合生活相关的产品。”
所以,当无印良品进入欧洲市场时,面对异国消费者的评价,它充满了一种复杂的心情。作为一种隐性的文化符号,欧洲人显然比本土日本国民更加清晰地嗅到了它的“日本味儿”,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使用“简约”这个词来总结无印良品。
而“简约”,在原研哉看来,则是一个与“空”隔了千万重山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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