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息”生“息”

　　自拒绝被微软收购之后，雅虎很少再受到关注。在很多人印象里，雅虎是一个正在抑郁以终老的互联网贵族。然而就是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雅虎不动声色地焕发了生机。雅虎今年第一季的营业收入约16亿美元（比Google少3.6亿美元），利润3.1亿美元。虽然不能断定它能重现昔日的荣耀，但它现在并不是一家正变得无关紧要的公司。

　　雅虎这一年多“从末路到中兴”的历程，让人想到了一个字——息。“息”是一个充满玄机的汉字。这首先是因为它同时包含着两种正好相反的意思。“息”一方面是指停歇、静止，如“偃旗息鼓”、“生生不息”、“自强不息”；另一方面，它的意思恰恰不是停止，而是生长、增长、增殖，如“利息”、“股息”、“休养生息”。一个初通汉语的西方人同时面对“生生不息”和“休养生息”这两个词的时候，会感到非常困惑：同一个字，怎么既可以用来表示rest(休歇)、cease(停止)，又可以用来表示growth(成长)、vigour（活力）？

　　中国神话传说中有一种神奇的土，叫“息壤”。它的特点是迅速地繁殖、生长，一点点这样的尘土如果撒到一个地方，很快就会长出一座高山。大禹的父亲鲧就是用“息壤”来阻挡洪水泛滥的。“息壤”不是“静止不动的土壤”，而恰恰是“生生不息的土壤”。“息”在这里的意思，是“成长”和“成长性”——所谓“息壤”，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高成长性的土壤”。

　　要想知道“息”为什么同时包含两个相反的意思，还得从“息”的本义说起。“息”字从“自”从“心”。“自”的本义是“鼻”。古人认为，心与鼻是是紧密相通的，人的生命之本是“心”，心脏在有节律地跳动，表现于外，就是鼻子有节奏地呼吸。一呼一吸谓之“息”（正如眼睛的一睁一闭谓之“瞬”），“息”与生命是共始终的（所以有“一息尚存”、“生命的最后一息”的说法）。

　　“息”是一种特殊的运动——一种同时包含两个向度（心脏的动与静、鼻子的呼与吸）的运动，一种在峰值和谷值之间的“振动”，而不是单向度的动。另一方面，它是一种限定在某个波幅之内的运动，一种蕴含着运动的静止。在“息”包含的呼与吸中，吸是呼的终止，也是呼的起始，反之亦然。

　　生命的机制（生机）就是这种静止中的运动和运动中的静止，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远离平衡态的平衡态”。单纯的平衡态就是死亡，单纯的“远离”就是“耗散”，一种缺乏收敛性的运动，其结果也是“无序”和“寂灭”。

　　作为一个单独的事件，一呼一吸意味着完成和终止。但生命远不是作为单独的事件“一息”，而是由无数个“息”组成的序列事件。它这个序列事件的表现形式，就是“生长”和“增长”。最重要的是，这是一种遵循着内在节奏和旋律的协同式生长，而不是表现为单向度加码的“增长”。

　　没有节奏和旋律的声音叫噪音。

　　其特点是，每个事件单元（声音）各行其是，无法实现从混沌到有序的转变，而在音乐中，动与静、行与止之间不仅相互更替，而且相互成全和协同，表面的声音变化背后是韵律的不变，局部性的失衡和歧出最终归于整体的平衡与合一，而且整体远大于部分之和。整体与部分之和之间的差额，就是成长性，即“息”。

　　知进而不知退，知上而不知下，都是处于没有反馈回路的耗散性运动，是没有内向积累性和内在成长性的进取，或者说是一种消极的进取。与之相反的是一种积极的等待，一种内敛性的扩张。对外在资源的吸纳和外在环境的反应，都是置于这个内在节奏和旋律之下的。无视、抵制、扭曲这种内在节奏和旋律，盲目地获取资源，对外在刺激轻浮地应对，分寸和阵脚必定大乱，行为和思想势必陷入到“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全然看不出半点意义”的噪音状态，在忙忙碌碌、疲于奔命中无所事事。

　　陷入这种“离谱”（无节奏、无旋律）状态的企业和个人，自然是万绪纷扰，苦海无边，在“自强不息”中奄奄一息。唯一可行的战略是“息”——截断众流，回头是岸。从疲于奔命归于止息，在止息和定静中重获生机。这就叫因“息”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