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这天，我来到教室给孩子们上课，我班有个叫雯雯的孩子，真让我头痛。我在讲台上读课文，见他双目游移，明显是在走神。我的火气“腾”地冒上来，大声说：“雯雯，我刚才讲的什么呀？”同桌用胳膊捅了捅他，他这才醒觉过来，挠挠头说：“讲的什么？没听到啊。”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除了不认真听讲，他还和别的同学打架。
黝黑的脸上经常挂彩，问他怎么回事，他却始终不肯说。
有一回，我看见几个孩子围着他挥拳乱打，边打边说：“不信你不哭。”他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晃，硬是不让他落下来。我大声喝道：“为什么打人？”孩子们一哄而散，转眼没了踪影。
我走上前，想问他为什么挨打。他看了我一眼，转过身，歪歪跌跌地走了。一下子，我心里很难过，他到底怎么了？他的童真哪里去了？
一个周末，我到他家走访。一进门，鼻子就酸了。破旧的土屋，屋内光线昏暗。原来，他父母外出打工，家里只有他很爷爷。
“他父母出去多久了？经常回来吗？”我问。
老人叹着气说：“他爹娘走了五年，很少回来。刚开始那会儿，他想起来就哭，躺在地上打滚儿，谁也哄不住。连哭了几个小时，眼泪都流干了——”
他仍旧上课走神，我却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那目光望也望不到底，透着阵阵寒气，充满稚气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和漠然。
又过了几个月。一天，听说他父母回来了，还受了伤。原来，他父母坐车回家，赶上下雨，山路湿滑，车翻进了沟里。幸好只是些外伤，他们在医院住了几天，便回了家。
我想去他家看看，临近他家时，就听见邻居在议论：“爹娘出去这么久，回来伤成那样，这孩子跟没事儿似的。”作为老师，我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走到院子里，爷爷正冲他发脾气：“你这孩子，心怎么就这么硬呢？看到爹娘遭了罪，你一滴眼泪都没有？”雯雯倚着门框站着，默不作声。父亲接过话说：“我们出去这些年，他感觉生疏了，这也怨不得孩子。”母亲搂着他的肩膀说：“这次出事后，我和你爹也想了，年后就在我们家附近做做小工，再也不出去打工了。”他低下头，一颗亮晶晶的泪珠滚落下来，刚开始是小声啜泣，后来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年来他有多孤单、多悲伤！所谓坚强，是因为他没有一个能让他依靠着哭泣的肩膀。
第二天语文课上，他坐得直直的，听讲也很认真。下午是体育课，他跟别的孩子在草地上嘻嘻哈哈玩耍。金色的阳光倾洒下来，他的脸上焕发着光彩，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他沿着操场奔跑，轻盈得像一阵风。有同学喊：“雯雯，你的衣服脏了，后面有好几道黑印子。”他头也不回地说：“俺娘——会洗的。”“娘”这个字拖得老长，喊得格外响，说完之后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不知道一滴眼泪掉下来之前，在他心里奔涌了多久。但我明白从现在开始，一个美丽的生命，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王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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