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旅途

  元月已至中旬,手头上的各项工作还在进展中,但是看看近期电视上关于火车票订购的各类新闻,就知道春运大幕已经霍然拉开。轰轰烈烈的回家剧也要隆重上演了。

  回家的旅途,有长有短。回家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多年以前,进城务工人员乘飞机返乡还是某些报纸的头版新闻,如今已经司空见惯。高铁也取代了动车,成为陆地上最快的出行方式。回家的方式越来越先进了,旅程不断缩短,却也在不断地消逝。

  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往来于自家和姨妈家。大约十里的步行,给了我最初的“旅途”概念。说“步行”,就是一步一步地行走,踩踏泥土、用力后蹬;看到小虫子,忍不住去踩两下;发现蝴蝶或者知了,就尝试着去捉一只来玩;路遇坎坷、碰到小水坑,还要跳一跳;还会途径一个外姓的村子,那里的狗见了生人会狂吠不已,更喜欢欺负小孩子。我会在一阵阵惊恐中加快速度,小跑向前……

  很多年后,乡里实施“道路硬化工程”,那段路变成水泥路面了,乘车往来很方便。一上车,就不用在意那些狗狗、那些大树、那些田地。此时的旅途,变成了车厢里与家人的闲聊。当然了,如果我往窗外望去,小时候曾经拥有的旅途还会以一种特别快的方式,闪过我的眼前。高大的行道树嗖嗖地从眼前掠过,看不清树叶,只是模模糊糊就闪过了。原来我忍不住驻足查看的杨树的“大眼睛”、树叶间的鸟巢、柿子树上的松鼠……还是无法浮现出来。有了车,原来的那段旅途消逝了。

  现如今,高速公路四通八达,先不说它们切断了旧有的田园,抛弃了那些田间小道,即便是在原来的路线上行进,我们的旅途仍旧一去不复返。在全封闭的高速公路上,我们只能注意路牌,注意同向的车辆,估算与前车的安全距离,留心后面试图超车的车辆……这不是旅途,这是驾驶过程。哪怕我们只是乘员,不用操心驾驶,我们也只能从贴了太阳膜的车窗,看到一小片天地。

  曾经东来西往南征北战的那种绿皮火车,因为它们速度慢,能让人感觉景物风貌的变换。一站一站的停靠、站台上匆匆忙忙买些土特产……就像是小时候那些村子的放大版;没有停靠的小站,就像是经过的一棵棵杨树、柿子树。到了动车、高铁时代,车厢里安静、平稳、舒适,还有电源可以使用iPad或者手提电脑,或者干脆手机上微信闲聊。这种状态与单位开会、家里闲坐没有太大区别。看看外面,似乎是田园风光,或者经过村镇城区,可惜它们之间的差异,都被高速度给模糊化了,看上去差不多是同样的景致。于是,视觉疲劳的乘客也自然把视线转回到手机屏幕上。这不是我们曾经的旅途。

  在交通发达的今天,如果还可以把这些叫做旅途的话,那么,它往往就是赶往机场的路上的道路拥堵,是手拎行李箱在候机楼里狂奔,是急切地询问改签事项,是车厢、机舱里的小憩……这已经不是我们曾经的田间信步。曾经经历过的与邻村狗狗对视的惊心动魄,已经变为对机场致歉广播的沮丧;路边的花草鸟虫,变为候车(候机)大厅随处可见的广告招贴……

  回家的速度,越来越快。旅途越来越短。回家的方式,越来越舒适,旅途却越来越无奈。交通工具越来越干净便捷,旅途却越来越乏味。我们曾有的旅途,在迅速消逝。

  这个时候,几位大学生骑自行车回家的事情,才具有新闻价值。他们的做法也许出于无奈,但得到的,却不只是历尽艰辛之后与家人团聚的喜悦,也不只是在微博上得到更多的粉丝。与骑车进藏“净化心灵”的人们一样,选择以慢速度的方式上路,也许因为这样才算得上真正的旅途。他们为什么自讨苦吃重新找回旅途,也许因为旅途在消逝过程中显得弥足珍贵。旅途为什么有价值,也许因为总是存在一个目的地。那个目的地是什么?可能是拉萨,可能是家中的父母。也很有可能,那是认识自己、发现自我的一个地方--我们必须经由旅途,才能到达那里。

  文/杨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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