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日本，十年粉丝

　　我的日本之旅是从无印良品和海贼王开始的。从海贼王开始的日本之旅，是伟大的友情和路飞的坚韧。无印良品，是用简单的设计，把审美种入日常生活。性格坚韧和注重美感，是我对日本的第一印象。在此之前，日本在我印象中只是一个爱排队的发达国家。

　　另外让我挥之不去的还有8套深夜的一部日本电视剧，片名貌似叫《冈山一家》，几百集长，光讲一个日本家庭的故事。该片缓慢的节奏和毫不波澜起伏的情节，以及极其口语化的台词，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太平淡”印象。未去日本之前的日本之旅，还包括《挪威的森林》中爱的唯美和凄绝、SONY移动CD机的简洁设计、《失乐园》的爱死了以及心机控东野圭吾。

　　那时候我不知道日本的实体近在眼前，只觉得日本离我很远，离中国很远。直到鲁迅在我眼前横空出世，震撼了我幼小的心灵，惊觉，“民族之魂”是在日本留的学，是在日本弃的医从的文。日本在我心里愈发不可思议起来。

　　后来，我到日本了。因为之前积累的幻想和敬畏，置身其中，也就小心翼翼起来。从日本机场轻声有节奏的音乐和各处营造氛围的灯光开始，这种不漏痕迹的情调，让人享受到了静谧的美好。音乐声轻轻的，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以配角的形式非常不经意地响起，好像怕吵到你。假如你的心思在别处，这种分贝的音乐你是听不到的。但假如你心无旁骛，它就会溜进来，轻轻地，以没有旋律只有节奏的形式，让你更心无旁骛，遁入静谧。而静谧这种状态，会让你更接近本真，这时候你的触角伸出去，会感知得更细腻。仿佛从前你是在这个世界的泡沫外面游荡，当你安静下来，沉入低微时，你的食指开始探入这个透明乳白的泡沫，身体渐渐地融入泡沫，好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人家的“仁”

　　但这次的日本之行非常有限，并且东京夜晚由高楼大厦的灯光组成的夜景和上海并无二致，不免让人有些失望。但白天火柴盒般方正的大楼和街边小店浓郁的古典风还是让人印象深刻。很多人说日本的古韵，是从我们唐朝学去的，书法也是由中国学去的，言下之意：没什么了不起的。有时候，原创是很重要，然而，变成老百姓生活中的一部分，价值才更大。在中国，书法更多的是束之高阁的典藏之物，抑或是拍卖行里的商品，基本上，和平头百姓无关。当我逛在日本一个小村庄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路上，那些每个你都认识但读音不同的字，用你单在书法课上见过的毛笔字写在每一家店的门面上。这种感觉是很复杂的，突然觉得一直视而不见的书法那苍劲的派头好美。

　　当走在午夜的日本街头，失望再次蔓延，这实在算不上奇异之旅。除了便利店外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在黑灰的东京街头漫步，旁边就是高架，划过零星的几辆车，心下懊恼自己方向走错没找到六本木，遗憾这无聊街景实在没什么看头。就算地铁也逛进去探视过了，长长的通道和达到绝对值的安静，迎面走来戴口罩和拿着长柄伞的乘客，脚步匆匆，小块正方形瓷砖，像方糖一样贴满了通道的墙壁，漏眼往过去，生怕贴歪。

　　但作为一个中国人，感觉最复杂的时候，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路边星巴克旁边的一家门面店上写着一个硕大无比的中文字“仁”。当我回过神来发现“仁”是这家不知什么店的招牌LOGO时，在死寂的街上，我那未死的民族情结突然熊熊燃烧。这个由书法功底极好的人写就的“仁”字，让我想到了孔子他老人家，继而儒家、罢黜百家、诸子争鸣等字眼，如黑色的浮云，从我脑子里像iPhone的触屏一样一朵朵滑过。这个所有中国人再熟悉不过的字印在别人家的门框上，作为再日常不过的店名，在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写给所有的日本人看，也被每个日本人说起。但这个字，以及这个字所蕴含的“仁爱”的美好含义都是由古代的中国人赋予的，这带给我很强的失落感，仿佛是我们掉落了钱袋，被人捡去，浑然未觉。自从全民朝GDP狂奔，“仁爱”就只留在了我们的中学语文课本上，再也不参与我们的生活。这种异国他乡的再次碰面，仿佛见到了我们遗失的文明，让牙根有点紧。

　　紧接着，在街头浮光掠影般看到了一个浓妆艳抹的7旬“老妪”，摆着与人谈生意的架势，穿着职业，眼神锐利，大红唇和满面的皱纹完全没有违和感，不由得又收起了民族情结，发现自己是一个崇洋媚外的人。

　　一个只卖油炸食物的餐厅让我复又崇洋媚外了一番。恍一进入，地窖般幽暗、低矮，视线聚焦，只见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桌上有专门用来丢放废弃炸串竹签的筒子，蘸酱的碟子是烤瓷的材质，像颜料碟一样分成一小格一小格，有的是大的正方形，有的是小的长方形。两个正方形盘面上分别写着汉字“鱼”和“鸟”，鱼字下面的横是四个点，其中一个点是波浪形，像水纹或水草。吃个饭而已，这么别有洞天。

　　冷冷寂寂、清清淡淡

　　高晓松说，日本人是AB血型的，要么A，要么B，喜欢走极端。在日本的时候，没有机会和日本人民深入交往，对此没有强烈的体会。但是，零星的，比如本田汽车公司职员在办一个普通的试驾会时，几乎从6点开始直到晚上，排了满满当当的试驾，没有一分钟浪费。他们在写着密密麻麻数字的白板上，用粗粗的红色记号笔在每个试驾过的记者代表号码后面点一个红点，表示已经试驾过。这些片段，也是一种极端，极端的认真。还有一尘不染到让人感到寂寞的地面，你也能看到这种认真。

　　尽管白天的试驾工作忙，夜晚的日本依然对我充满了诱惑，这是一种由时空堆叠起来的诱惑。走过随便截取的一段夜晚中的日本后，我更确信并没有平白无故地喜欢日本。11点左右，我路过一家叫黑泽的日本料理店，穿着围裙的服务员正弯着腰收拾东西，准备打烊。一眼望过去，幽暗的灯光下，设计极其简单的日式料理店，几乎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墙外，书法写成的“黑泽”两个字罩在一个灯笼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和一个铁艺的框，一小团黄黄的光从里面照射出来，像一个固体。营造出幽静、柔和的氛围，还有一份冷寂。

　　逛着逛着，在昏暗的路灯和坚硬的墙壁旁，竟然出现了一汪清水，一个羽毛球场那么大，那可是东京的街头，我木得立住了。那一汪水紧挨墙壁，墙壁和水之间有一排竹子，在晚上成为了暗绿的一排过渡色。一阵风吹过来，水面反射出路灯的摇曳，这种景象让孤独一人的行走显得更加寂寞。虽然对这汪水带有奇怪、意外的感受，但是，我却很喜欢它带来的清清静静，冷冷淡淡的意境。

　　从头到尾，我看到的都不是樱花漫天飞、富士山半截覆雪的日本。我看到的是极其细微的日本，它的地下停车场上标满了记号；它的机场服务人员、新干线售票员、银行日币兑换的工作人员，都是白发苍苍却精神抖擞的老爷爷；它的街边布满便利店、咖啡馆；一眼望进去，它餐厅里的食客就好像同桌一样紧挨着排排坐。

　　这样的日本留在我的脑子里，和海贼王、无印良品一起，也变得不同寻常，在我眼里都成了景色。我不知道日本之行到底对我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只是回到中国之后，我暗暗下定决心每次只做一件事，我突然变得很难忍受很多件事同时填满我时的慌乱，我变得很渴望只做一件事时的冷静。是的，它让我沉下来，更接近本真，让我更冷静地积极，甚至让我更有信心面对生活。

　　文/林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