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年龄的神话

  盛夏将至,几个媒体的朋友凑高考的热闹玩作文游戏——每人仿拟高考作文题一道,击鼓传花,收到题目的人就得梦回高考现场,按题目要求做一篇高考作文。我收到题目一看,一想年近四十还要写高考作文,顿时心凉半截,觉得凉快了。我把题目和拙文陈列如下,诸位如觉酷暑难当,也可一试此游戏,确有解暑之效。

  年轻气盛,年轻自然气盛元气足。元气足,不免就狂。年轻的时候狂起来还算好看,二十五岁以后再狂,没人理了。孔子晚年有狂的时候,但他处的时代年轻。文章是状态的流露,年轻的时候当然就流露出年轻的状态。状态一过,就再也写不到了。所以现在来改那时的文章,难下笔,越描越枯,不如不改。状态原来是不可以欺负的,它任性之极,就是丑,也丑得有志气,不得不敬它。(阿城谈《遍地风流》)

  请根据阅读材料后的感悟写一篇文章,体裁不限,800字以上。

  先来看两则故事。

  一则来自希腊神话:太阳神的儿子法厄同年少轻狂,不听父亲的告诫,驾着太阳神的飞马在空中驰骋,结果马车脱离轨道,轴脱辐散,酿成大祸……

  一则来自迪诺·布扎蒂的小说:在一个崇拜青春而歧视老年的国度,年轻人凭借青春的活力恣意猎捕老年人,他们疾走如风,总能追上脚步蹒跚的猎物,然后他们嘲笑、谩骂、殴打老年人,然后很快,他们自己就老了,被更年轻的人满城追逐……

  这两则故事都有关年龄,体现出成人对儿童的典型认知:前者认为儿童幼稚无知,应予规训;后者认为儿童轻狂野蛮,应予警戒。

  也有一些文化人对这种认知做了一些美化的变形:将轻狂变形为自由不羁,将无知变形为天真无邪,然后对童年、青春大唱赞歌。

  规训也罢,赞美也罢,其实都是同一种观念的体现:即儿童与成人、青春与老年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天堑,哪怕青春转瞬即逝,哪怕童年离成年只差一天,也仍然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这种观念塑造出了有关年龄的种种神话,譬如“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譬如“拳怕少壮”、“姜还是老的辣”;譬如“父母命,须敬听”、“号泣随、挞无怨”;譬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些神话根据不同的需要被成年人应用于不同的场合。譬如当需要缅怀青春抑或鼓舞少年时,就可嘉许年轻人的轻狂——“丑得有志气”,就不妨“砍头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而暂且忽略无知与野蛮的破坏性;譬如当需要维护权威抑或方便管理时,就可贬抑年轻人的无知,就可告诫他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做儿子(/学生/下级)就该有个儿子(/学生/下级)的样子”,而暂且忽略勇于尝试和无畏探索带来的创造性。

  这样的神话,当然是可疑的。谁说老夫不能聊发少年狂呢?阿城说孔子老来发狂是因为生活在年轻的时代,这无疑是想当然耳。何谓年轻的时代?相对于现在,孔子的时代是年轻的时代,但试问老年的孔子认为他自己是生活在年轻的时代吗?而相对于遥远的未来,我们的时代就已经是“老人必须要有老人的样子”的老年时代了吗?另一方面,谁说少年就注定不能驾驭好太阳神的飞马在天空驰骋呢?

  事实上,年轻人对老年人的钦佩,是源自对尚未得到之物的欲望;老年人对年轻人的赞美,是源自对已然失去之物的欲望。年轻人之于老年人,虽有许多差异,但未必势如水火,而应形同水乳,一如女性之于男性,波族之于塞族,外来务工人员之于本地居民,一如自然之于人类,自我之于他者,我之于你。我们彼此不同,但我们理解彼此的不同,并且依然彼此相爱。

  因此,在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开头的两则故事可能是这样的:太阳神的儿子在父亲嘉许的目光下骑上飞马,凭借勇气、活力和演练娴熟的技巧,在天空自由驰骋;追赶老年人的年轻人疾走如风,但是老年人跑得比风还快,他们哈哈大笑着,一边跑一边回头给年轻人喊着加油,有的甚至停下来,微笑地看着年轻人从自己的身边飞驰而过,就像太阳神的欢快的马驹一样。

  文/常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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