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往事

  今秋的雨还来不及盼,就一连下了好几场。

  昨晚的响雷在凌晨2点多奏起,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再也难以入睡。心中起了意念,想要出门走走,头脑却不听使唤,昏昏沉沉。不知几时,便又返回梦乡了。今早睁开眼睛,已是8点多钟,上班的人早就在路上了吧。只有我这个不用赶着打卡的人还晃晃悠悠的,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拉开窗帘,窗外的颜色依旧是阴沉沉的,分不清是送雨来的天空的色彩,还是时常出现的雾霾在作怪。半夜拉开帷幕的那场雨还没有散场的意图,雨滴还在淅淅沥沥地吟唱。我看到雨势并不厉害,便决定打着那硕大的彩虹伞漫步去迎一迎这初秋的雨。

  撑着伞走在稍显安静的院子里,雨点滴滴答答掉落在伞面上,在远处的汽车喇叭、自行车铃铛、早点摊的吆喝、急促的脚步等各色音效中自成一曲。院子里的红砖经过雨水的滋润和冲洗变得亮晶晶的,洁净得令人欣喜。花圃中的月季还未全然凋谢,被秋天的雨水滋养之后显得更动人了。我跟她们打好招呼,继续前行。走出院子门口,才见得是真正的人间百象:有人打着伞骑车,有人披着雨衣走路,皆是一幅行色匆匆的模样。一位骑着摩托车的小伙子既未打伞也未穿雨衣,快速地从我身边驶过,他有些焦急地加着速,不知是为了躲雨还是因为有其他急事。他微微低着头,是为了防止雨水流在脸上吧,看来他的黑色西服湿透也是早晚的事。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为他担心起来。

  望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我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幅画面,一个同样消瘦的年轻男子,浑身湿漉漉地走在雨中,彷徨、落寞。我试图仔细地去看清这个男子,但画面却始终有些模糊,然而我终于确定他就是我多年前在上海认识的一位朋友。那时,他刚毕业不久,在一家知名的日本企业工作。一天,他需要回家取一份临时需要使用的资料,走到半路上忽然下起大雨,等到他硬着头皮赶回公司时,他浑身上下已经完完全全像被人从海里刚捞起一般湿淋淋的。故事的情节有些模糊了,但他当时的心情我却记忆犹新,他的上司没有表现出任何体恤之情,而是让他以这副湿漉漉的样子继续工作,他的心被雨水浸得凉透了。他感到了这个世界对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的那种冷漠。

  当时正值上海的初秋,我们走在徐家汇的老街上,听到他的这番诉说,我心中的回答是:你是一个男人,坚强一点嘛,这点挫折应该算不了什么。这种“超我”的要求快速掩盖了刚刚探出头的同情。虽然,当时我没有说什么,但我想我的表情与当时的气氛也应该能说明一二了。而吊诡的是,在事情已过去七八年的北京城,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秋雨中,我忽然想起了这个已被尘封的微小往事。在北方这条平淡无奇的街道上,我好像又一次看见了那位全身被淋湿的友人,看到了他无助的表情,感到了他的无所适从。我的心开始难过起来,我为当时的友人而感到心疼,为我当时的冷漠而懊悔。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对朋友还没有对一位陌生人那么关切。我感到,我当时的举动,的的确确是令人失望了。

  想必这位朋友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我这迟到了七、八年的“忏悔”看起来也好像也并没有多大意义。人真的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在不同的人面前就会自然而然地“表演”不同的戏码。如果抓住我任何一个朋友问,他们大概都不会同意说我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然而,为何在朋友的遭遇面前,我竟然像师长一般教条?更不用说他一直以来都是对我有求必应了。我竟然还拿出什么男子汉的标准来要求一个需要慰藉的年轻人。为什么我在其他朋友面前的角色是倾听者,开导者,陪伴者,而在他面前却常常是任性而骄傲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也许多半因为我从未觉得会失去他吧。

  我终于渐渐地失去了这位朋友,这位本可以常常一起看电影,谈天说地的朋友。我也终于生平第一次确确实实地感到,因为自己的懵懂我错过了一些生命中值得相伴同行的友人。我自认为对朋友素来是关怀备至,义气有加,所以不愿意去承认我曾亲手毁掉了一段友情,失去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友人。今天,我站在微凉的秋雨中,感到既冰冷又温暖。冰冷的是,我真切地感到了那个朋友当时的心境,温暖的是,我意识到我曾拥有过这样一位,好像也是唯一一位可以让我任性的朋友。

  我想,此时此刻,也许在遥远的某个地方,他也原谅了当时的我吧。

  文/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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