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棵松到痰盂罐有多近

　　经历3月30日那个神奇的北京夺冠夜，不仅35岁的史蒂芬？哈维尔？马布里不出意料地跃上神坛，那座据称见证了CBA总决赛历史上最传奇一战的五棵松万事达中心，也被现场18000名观众和电视机前8000万中国篮球粉丝奉作圣地，似同基督徒心中的耶路撒冷。

　　现在，再评论十余天前——那时的金隅男篮还在与他的山西对手纠缠于半决赛——坊间传出中国篮协高层有意将此后的总决赛北京主场从首钢篮球馆迁往五棵松，究竟是好大喜功的面子决策，还是未卜先知的神来之笔，已变得没有意义。不可否认，这6亿元打造的专为奥运会诞生的专业篮球馆，就是变形金刚胸口的原力芯板，有了它，擎天柱才能上天入地与霸天虎们厮斗绝杀。即便是从麦迪逊花园走出的老马也感叹：“五棵松是最美的，比我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一个球馆都好，都伟大。”

　　然而，这个上演了堪比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的场所，也差一点沦为痰盂罐，只缘根植胡同深处，发扬工体内外，最后峥嵘于五棵松的那两个字：傻X。

　　想来，发韧民间的集体无意识认同，较官方浑身解数推动的“学雷锋”、“走转改”运动更具生命力。特别是当其滋养的土壤又是巍峨紫禁城目视下的一国首府，两千万人的都城。一览众山小的政治标高注定了它活泼泼的生命力远甚于“雄起”、“闹他”，连上海滩的“乃伊组特”，都不过一现之昙花罢了。从三里屯到五道口，从北漂族到留学客，地不分南北，人无分黑白，一句“傻X”，堪称对这座城市最奇特的认可和融入。

　　一方面，中超组织者十多年的整改劳而无功；另一方面，但凡与北京城最受钟爱的国安足球队——至少在3月30日金隅男篮夺冠前——对垒者早已安之若素，你大可把此“二字经”与更为出名且已升级为“国骂”的“三字经”区分开，除非指名道姓并坚持九十分钟或一个赛季，权当作你来做客，我热情招呼一声“哈喽啊！”

　　不过凡事有例外，比如中国篮协。万事达中心如同斯卡拉歌剧院或者柯达剧场殿堂般的陈设，让其零容忍的道德优越感陡然而生。于是，当总决赛首场比赛上首现短促有力的“问候”，一种错愕后的惶恐油然而生。再加上缺乏经验的客队苏伟忘却了多机位高清摄像的存在，目光清峻、发音标准，复读机般的吐噜着“Fxxk”和“Sxxt”，以及低估现场拾音能力的广东主帅李春江豪气干云地呼叫兄弟们“上腿”，生怕大戏演砸的好意，直接转化为略带恐吓的表白：再闻此声，主场搬家。

　　吐槽吐来这后果，其洁癖程度恐怕也只在曾以灭四害名义设置过“爱卫办”，还附以副部级待遇这般神奇的国度才会发生。从北伦敦的白鹿巷到底特律的奥本山宫，偷着笑吧。

　　接下来的场景已不能形容为卓别林式的喜剧了。受惊之余唯恐生生失去地利优势的北京城，旋即发挥出主办过奥运会城市所特有的主观能动性和基层动员力。在首都精神文明办的大力配合下，来自于各街道的150名老头老太以“文明引导”的名义，统一着装、整齐划一开拔万事达中心。为了杜绝所谓“京骂”，无需自掏600到5000元还未见得能到手的票款，大多一生未看过几次现场篮球赛的老年志愿者们成为CBA总决赛上一群特殊的观众。尽管他（她）们可能从未计划弄明白什么叫违体，何算走步。

　　俱乐部也不能闲着。队内头号球星马布里以身作则，在备战最紧张之际赶拍宣传小片呼唤“文明观赛”，而播出地正是场中悬空9.2米高国内唯一的拱形电视LED。只苦了一批下午3点入场准备直播采访的记者们，整整4个半小时不断“被文明”，心中恨恨转脸瞅个无人处暗叫一声“傻X”。据称，前来五棵松观看北京队第二个主场赛事的美国NBA太阳队总经理布兰克斯目睹此景满腹狐疑：这是商业广告的2.0版吗？

　　当然，栉市场风沐经济雨30好几年头的小贩们，也有他们截胡搭船、顺手捞钱的巧招。一件件“爱金隅永不悔，不骂傻X喊上腿”的文化T恤顿成热销。

　　生活是最好的脚本作者，偶然是皆大欢喜的绝佳桥段。当第一声“换苏伟”响起，曾令几任主管官员头痛的问题，竟然以最戏谑的方式不治而愈。“人民，只有人民，才能创造这样的奇迹”，还记得昔日风靡的《地道战》中这句著名台词吗？

　　为何偏是这位2.12米身披国家队13号球衣的广东东莞银行中锋成为终结者？个中版本多多。一说是其上场后投篮得分能力有限还总与犯规有缘，可问题是犯规者并非他一人，且苏伟上场时间更是有限；另一说则来自一段草根相声。有“小王爷”之称的王自健在3月23日首演带有现实评论色彩的“京都球侠”，正当红的“北京周立波”对京粤大战嘻笑怒骂之余多少有些下三路地拿苏伟的名字开了涮。不成想，被“反三俗”的郭德刚熏陶出来的众听客将此笑料放置网络不断链接，结果就是调侃中的男主角一脸无辜和茫然地坐在替补席上听闻18000人同时真挚地呼喊，直至第五场一分钟未上。稍带着，其他年轻队员也不免暗自忐忑自己会否成为下一个他。

　　阴差阳错也好，命数注定也罢，不伟大的广东队中锋苏伟立功了，从工体到金州，从篮球场到足球场，全国处处唤“苏伟”，其火燎之势直逼李毅大帝，连那半似羊驼半像骆马的神兽“草泥马”也未敢耀其锋芒。

　　可问题是，体育场上的粗口果真如此恐怖，亦或生活原景里的骂街就真的与城市文明程度及个人的文化素养呈反相关？

　　俄国革命家托洛夫斯基百年前提过一个观点，即讲粗口是阶级压迫的产物，将随着资本主义消亡而消亡。事实是，这两样均生命力顽强至今。据统计，76%的英国公司员工和44%的美国企业职员会在工作场合吐脏话，而他们的老板则认为这不过是一种解脱压力的方式应予容忍，甚至不少老板自己——比如英国第九大富翁，帮助英国政府进行独立第三方预算审计的菲利普格林爵士自己也不时讲讲粗话。并非杜撰，英国《金融时报》曾对此有专门报道。

　　成人如斯，娃娃们呢？一样！不少育婴专家告诉新晋妈妈，两岁以内的孩子已然学会此项技能，而目的只是为了惹人注意。专家们称，如果母亲为了争当“文明家庭”而一味训斥，效果往往适得其反。

　　普通人如此，名人又当如何？且不说李宇春那首《TMD 我爱你》中英文标识究竟是何意，你说代表“甜蜜的”，我说反正不是“地区导弹防御系统”。而剧场大师赖声川更是个中高手，《这一夜，women说相声》中方芳女士那段骂街贯口当然绝妙。

　　看一个科学实验吧：美国科学家通过对老年痴呆者的研究发现，虽然他们浑浑噩噩到连亲人的名字都已忘记，词汇量也大幅缩水，但说脏话的功能却从未萎缩！

　　脏话比情话更天长地久，痰盂罐原来是人人必备，这可咋整？苏伟，只可怜了你！■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

　　韩澄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