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留字

　　“我是你妈。”手机上忽然出现这样一条4字短信时，我正在出差。看着陌生号码和莫名其妙的文字，我想是谁发错了，随手删了。谁知10多分钟后，这个号码打来了电话，一接，就听妈妈张口即道：“咋不给我回短信呢？”我不由一愣，接着就哈哈笑了：“妈呀，哪有您这样发短信的啊？”这是妈妈第一次用手机，第一次给我发短信。是时，她正在医院进行第七次化疗。接着，就听她又说：“那你说该咋发？”我无话可接，她真是我妈，她可以这么发的，只是太突然、太霸气。

　　妈妈与疾病抗争近9年，仅化疗就做了不下30次。那些日子，隔不上多久她就得去医院住上十天半月，看着妈妈无聊，小弟便给她买了一部手机。于是，妈妈没事就玩起了“高科技”。

　　随后的日子，妈妈发短信的水平逐步提高，而且她深知短信比电话省钱，没事就给她儿子、弟弟、老公发发短信，以此打发时光。不知舅舅和爸爸如何想，我们弟兄3人却常有些哭笑不得。你正忙着，忽然妈妈的短信来了，明明知道她那是闲得无聊的“骚扰”，却又不敢不回，所以，我们仨常开她的玩笑。有一次，发现她发的短信中有两个错别字，我来了条：“老童鞋，错别字太多，要加强学习呀。”而她，还是理直气壮地这样回了一条：“混蛋，我是你妈。”

　　有一年夏天，父亲进京做心脏换瓣手术，妈妈的短信更是接二连三。父亲做手术的那天晚上，我和小弟值守，几乎每隔不到半小时就会收到她的短信，我知道那是她含着担忧的牵挂，但又真有些受不了，便给她回了这样一条短信：“妈，您睡吧，有啥事我们会及时跟您说的。”可能是妈妈也觉出我们烦了，她没再回信。谁知半夜3点多，她又发来这样一条短信：“孩子们，我知道你们一晚上都不会合眼的，为了你们的爸爸，辛苦了！”我把这条信息让小弟看时，我俩相视无语。其实从这晚起，我们以每天200元的酬劳，雇了个护工以减轻我们的“负担”。

　　我的手机换了3次，每次换机，我都会小心翼翼地从旧机中拷贝一条联系人为“MM”的短信：“下午忙不？找刘大夫调药。”这是妈妈卧病在床第九个年头最后一次留下的短信。那些天，她一直咯血，拉她去住院，却被大夫告知：“已无再住的必要，需要急诊时再来。”尽管我们极力隐瞒，但闻讯赶来的亲戚走马灯似的来看她。她不说，但我从她的眼神中知道她什么都清楚。若干天后的一个凌晨，妈妈走了，就在我身边，很安详。

　　妈妈去世已近3年，我家电视机的右上角还贴着一片白纸，纸上有妈妈留下的字——4点吃药。这字，是妈妈为提醒父亲每天下午4点按时吃药留下的。这巴掌大的纸片，被父亲用透明胶布很仔细地封在电视机的右上角，每天他孤独地坐着看电视时，总能看到。药，80岁的父亲一天也没忘按时吃。

　　茨园

　　（摘自金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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