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胡达综合症Yehuda Syndrome

　　喜欢逛菜市场。各种蔬果生鲜颜色嫩、精神爽，一字儿摆开。碰到卖相好的应季菜或者许久不见的稀罕菜是最开心的时刻，马上开始盘算配菜和调料，想象出锅时的香气扑鼻。旅途中也一样，必去之地就是当地最著名的菜市场，发掘“土特产”，享受地道美食，与热情的小贩唠嗑，观察形形色色的当地人，带走一份色香味俱全的记忆。位于以色列耶路撒冷的耶胡达市场(Mahane Yehuda market)绝对可以满足你对菜市场的一切幻想。

　　从耶路撒冷的巴士总站出发，沿着雅法街一直往东走，就到了热闹的耶胡达市场。市场由两块主要的街区构成：露天区和穹顶区。两块街区间穿插着纵横交错的小街巷。街巷根据其售卖的物产命名：如桃子街、鸭梨街、坚果街、杏仁街、李子街、苹果街和莓果街，拙朴可爱。从街名就可以看出来，耶路撒冷人对其物产丰富的自豪。记得以色列总统佩雷斯在接受采访时谈到：“在这里（以色列），更多是人让土地变得富庶，而不是土地让人变得富庶(people rich the land rather than the land rich the people)。最早开始的是农业，它的基础不是水，也不是地，而是高科技。一亩地的产量，我们能够产出5倍，10倍的产量，用水量却能减少到一半。今天，在没有地和水的情况下，我们的农业进展得非常成功。俄罗斯的面积是以色列的1000多倍，他们有1000多个淡水湖。但是我们把胡萝卜卖给俄罗斯，我们把牛油果卖给法国，把花卖给伦敦。”

　　进入耶胡达市场需要经过严密的安检。接着，一个包罗万象的大观园立现眼前：汁水饱满色彩明媚的水果蔬菜摊儿、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面包摊儿，堆成小山一样的调料摊儿、糖果面点甜食摊儿，满当当的橄榄腌菜坚果披萨摊儿，见缝插针的还有餐厅杂货铺肉铺鱼铺小超市鲜花店；更让人惊喜的是，你还能在这里找到个性的古着店咖啡馆和酒吧！鼻子也没闲着，嗅到面包出炉，甜食铺的肉桂味，腌菜铺散发的辣椒香。小贩叫卖声、顾客讨价还价声、街头乐队吉他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在这里，各种以色列特产让你的味蕾迎来盛宴：甜糯细密的无花果，丰硕香甜的椰枣，水灵多汁的布林，清甜爽口的石榴汁，更不必说举世闻名的民族食品鹰嘴豆酱Hummus配Pitta饼。

　　在耶路撒冷的五天都以耶胡达市场为结束。被厚重的历史古迹先知神迹轰炸的晕晕乎乎的我每天最向往的时刻就是奔向耶胡达。一屁股坐在酒吧来上一杯冰镇清爽Mojito洗去炎热和疲惫，边喝边偷瞄犹太帅哥，犹豫要不要上去搭讪；带着点点微醺徘徊在栉次邻比的美食摊位，朵颐老板递来的试吃品；最后带回大量的水果食品作为第二天的早餐。

　　去过很多集市，但是耶胡达的趣味盎然、生动蓬勃和“多才多艺”首屈一指。翻翻耶胡达的发展史，才知道耶胡达的盛况空前凝聚了各民族的智慧和远见。耶胡达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奥斯曼时期。十九世纪末，耶胡达所在地还是个空荡荡的停车场。阿拉伯商人和当地农民将货物运到这里，卖给附近的居民 。随着老城外居民区的快速发展，这个临时市场也随之扩展，拥有了更多摊位、帐篷和商铺。在奥斯曼的统治之下，市场恣意扩张，卫生条件也逐渐恶化。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英国统治当局解散了所有商户，修建了永久性的摊位和穹顶。之后根据所在的社区，市场被命名为耶胡达。

　　1997年和2002年耶胡达发生了恐怖主义袭击，造成23人死亡，游客数量锐减。市场董事会希望做出一些改变来应对萧条。他们对耶胡达进行了大规模的整修，包括重修道路和穹顶，同时也鼓励咖啡店和精品小店入驻，吸引中产阶级顾客前来消费。 精明的犹太人意识到，老顾客来这里只为买食品，而新一代的顾客更需要娱乐，他们更希望能够坐下来喝杯咖啡，买点新奇小玩意儿。

　　于是咖啡厅如约而至，埃塞俄比亚菜、意大利菜、素食、薯条炸鱼这些非中东餐厅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时髦的珠宝店、设计师店也开始扎堆，酒吧的现场乐队吸引大批人群。而一些特别活动，比如音乐节，被大批音乐爱好者推崇，狂欢至午夜。另外还有艺术节、木偶秀、吃辣椒比赛和蔬果雕刻培训等等。耶胡达人气大涨，巩固了其作为城市生活的中心。

　　难怪在耶胡达，你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耶路撒冷人：传统的、世俗的、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徒、年轻的学生、服役的大兵、阿拉伯人、犹太人等等，他们购买同样的食物，喝同一家店烧煮的咖啡，不约而同驻足，欣赏摇滚乐队的现场表演。他们成了市场上最美的风景，每个人都是拼凑成美丽的马赛克不可或缺的一块。

　　在耶路撒冷第五天的下午，我们照例去了耶胡达，发现市场格外拥挤热闹。所有人都在争相购买食物，甚至看到一群黑衣黑帽、蓄胡须留鬓毛的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徒在面包铺前争抢打折面包。这和他们平常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忍俊不禁。原来周四至周五Shabbat（安息日）前，市场总会人满为患，大家都在为周五安息日晚餐准备食材。由于市场在安息日会关闭，摊贩们也会提供各种折扣。我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耶胡达在耶路撒冷至高无上的地位。它有关饱腹、有关享乐、有关文化、有关维系。它乐于展示多种食材多地佳肴，也勇于包容不同信仰、文化和血脉的人。

　　据说，耶路撒冷流行一种叫做“耶路撒冷综合症”(Jerusalem Syndrome) 的病，病因是：一些游客来到这里追寻先知的足迹，为圣城的神圣厚重而倾倒，遂产生幻想，觉得自己是圣经人物，或认为弥赛亚即将来临。比如一个加拿大籍犹太人认定自己是Samson（参孙，旧约中的人物，以力拔山兮气盖世闻名，曾徒手击杀雄狮并只身与以色列的外敌战斗），为了证明自己，他一头冲向房间的墙，企图施展穿墙功；一个美国基督徒，坚信自己是圣母玛利亚，要去伯利恒（耶稣诞生地）去寻找她的耶稣宝宝；一个英国基督徒咬定耶稣马上要归来，所以每天爬上橄榄山（耶稣曾经布道的地方）最高的山峰，手捧一杯茶，时刻准备迎接耶稣的归来。

　　我深爱耶路撒冷，但绝不至于患上耶路撒冷综合症，不过我铁定有耶胡达综合症！一直到现在，我还对它牵肠挂肚，幻想自己可以住在耶胡达旁边，每天在摊主的叫卖声和烤面包煮咖啡的香味中醒来。而我敢肯定，每个耶路撒冷人也有耶胡达综合症。尽管今天的耶路撒冷拥有很多购物和娱乐中心，耶胡达市场仍然以一种恒久的魅力吸引着居民。即使不需要购买什么，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向那里，和熟知的摊主聊聊天，同朋友一起喝两杯。简单地说，耶胡达是热爱生活、热爱耶路撒冷的市民的延伸。

　　有意思的是，后来去以色列博物馆参观时，发现了这样一张照片，一群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徒在耶胡达的面包摊前抢面包，几乎和我们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照片中面包的味道，我猜，和我们今天尝到的一定一样吧！而这不变的面包香，我相信，也会世代传承下去。

　　文/吴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