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的距离有多远

　　门铃响了，我打开门，一个40岁上下的男人站在门外。看到我，他呆滞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抹光彩，把水果朝我手里一塞，然后向我深深鞠了一躬，哑着嗓子说：“医生，谢谢您！”

　　他不是感谢我的医术，因为我的双手并没有妙手回春，没能将他9岁的儿子从鬼门关里抢回来。

　　两个月前的一个周末，他带着儿子来城里卖水果。一辆渣土车肆无忌惮地疯狂横行，造成侧翻，不偏不倚正压在他儿子身上……

　　孩子送到医院时早已不省人事，我们知道，孩子的内脏怕是已有多处损坏，必须马上手术。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知道住院要交钱，手术也得要钱，马上把身上的几千元钱取出来，还让我们放心，只管手术，钱他有的是。

　　手术做完后，我们告诉他，手术费、住院费、医药费、养护费、床位费等各个项目，每天都要交多少钱。我注意到，每说出一个数目，他的眼神里就流露出揪心的疼。可疼也仅是一瞬间，他很快斩钉截铁地说，尽管治，钱他有办法。

　　医院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在费用上进行了适当减免，我们也因为同情他的遭遇，每个人都略尽绵薄之力给他捐了点儿钱，可这些还远远不够。

　　当他把所有能筹到的钱都筹来，却发现仍然不够时，眼神立即暗淡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说：“没事，我回家卖屋去。”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出医院，看见他的背影，我的心瞬间就碎了。这不仅是一个又当爹又当妈的男人——3年前，孩子的母亲因为他的贫穷而远嫁他人，还是一个身残者——以前他是一个建筑工人，因为一次高空作业时安全设备发生故障，他从楼上摔了下来，永远失去了左腿。

　　男人把卖房得来的十几万元钱又拿到了医院。不过，这次没有花完，他的孩子因为伤势过重，又加上感染引起的并发症，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

　　当我们向他宣布孩子死讯的时候，他只是呆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瘫倒在地，一脸木然。过了好久，他才爬起来说：“谢谢！”这两个字冒出来的时候，病房里的4个医生都潸然泪下。

　　孩子去世后没几天，他打听到我的家庭住址，便买了点儿水果来看我。他说：“陈医生，你是个好人，孩子的命是老天注定的，谁也怨不得。我们谈不上认识，您却能为一个陌生的孩子掉眼泪，谢谢您了！”

　　没想到，我们几个医生的泪水，给了一位父亲最大的温暖和慰藉。这让我更加明白，身为医者，一个善意的举动，一个温暖的眼神，甚至即便是一滴泪，无论是对逝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来说，都是这个世间最温暖仁慈的慰藉。

　　葛闪

　　（摘自作者的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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