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控机器的“机器人”

  在工地上一眼望过去,坐在驾驶舱的许辉和他的机器伙伴是两颗一起旋转的陀螺。陀螺和陀螺之间并没有多少区别,区别在于,这颗陀螺比那颗陀螺有更小的力气,更经不起骄阳的肆虐。

  炎热的夏天,太阳好像想把一切都融化掉一样。工地上尘土飞扬,头上戴着统一白色安全帽的工人们顶着炎热忙碌着,相比暴露在烈日下作案的工人,坐在车里的人显然舒服多了。

  工地上,你远远地会看到黄色或红色的机器怪兽,脚下长着一副很大的链条,可以在泥土上如履平地。它们还长着一只像垃圾斗一样的手,能一勺又一勺轻松地舀出泥土。如果用快镜头拉过去,这些机器怪兽活动过的地方,在几个月时间内就会陷下去3到6米。这种怪兽机器叫挖土机,被操作它的人简称为“挖机”,许辉就是操作这种怪兽机器的人。“无论哪个工地,我们都是最先锋的。”挖土是所有建筑施工的第一步,上海最高的环球金融中心也不例外。从环球金融中心所在地块挖出泥土,再浩浩荡荡地运去填东海,这件事许辉也有份参与。

  复杂而粗粝的工地上见得多的一般都是年长的工人。年轻人在枯燥的工地上耐不住寂寞,人们对毛头小子操作大型机器也缺乏想象。开挖机的27岁年轻人许辉比想象中年轻很多。这几天,太阳这个大火球,好像把上海整个烧起来了。由于长期在工地上工作,许辉的脸被晒伤了,那张没有留下很多岁月痕迹的两颊有两片红红的印迹。从他的衣着可以看出来,年轻人的时髦和爱美与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无关的。

  许辉开挖机有10年了,初中毕业16岁,他就与挖机打上了交道,挖机于他是生存,这台机器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着他的婚姻。他的工作是哪个工地需要就到哪里去,因此一直到处跑。谈的女朋友对这一点很是抱怨,“她说你天天这么忙,一点假都没有,我们确实没有假。说白了就是卖给了这个老板。”前几年,他刚与现在的老婆谈对象,有人介绍他去新疆等赚头比较大的地方,最后被他拒绝了,原因不是“晚上洗脸洗脚的水,第二天早上还洗脸”,而是“不能再出意外,再出意外又吹了。”

  许辉的宿舍比想象中的工地宿舍要整洁、利索,既不拥挤也不杂乱,反倒因为刚来不久没有置办生活用品而显得有些冷清。走进许辉的房间,紧挨墙壁有四张床,采访时我们坐在靠近门口的床上。床上有一张薄薄的被子,一台电风扇放在隔壁床上对着我们呼呼地吹,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紧闭着,“开了蚊子会进来。”这个工地许辉来了不久,因为离在上海周浦种菜十几年的父母太远,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回一趟家要两个小时。”由于整日见不到老公,老婆在婆家和娘家之间选择了娘家,“老婆听说我来这边,带着孩子跑回娘家了。我不在了嘛,我父母总不如她自己的父母对她亲。”许辉的孩子才出生没多久,初为人父的他本来打算一有机会就提前跟老板打好招呼,坐土方车回周浦看孩子,眼前是见不到了。这个工地需要三个月,他将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孩子,即使这样,他也坚持不让妻儿到工地上来:“宿舍住着很多不认识的人,老婆来了,床上就拉上一个窗帘,那就太没意思了。我就是穷死,我也不让我老婆到工地上来。”

  对于工作的艰辛,工地上的工人似乎都已经麻木了,可以说他们是工地上有心跳的“机器人”,这一点与那些崩溃了的富士康工人并没有区别。他们被要求一刻不停地干活,没有国定假期,许辉隔壁的一个同事食物中毒拉肚子,只被允许休息一个钟头,“只要是还能动,干活呀。”这是许辉工作条款中的一条真理。除了生比感冒大一点的病之外,像他这样的挖土工唯一能休息的时间就是下雨天,“我们的休息就是下雨,我们开挖机的就希望下雨。”所有下雨天里还要除去夏天的阵雨,“阵雨再大,第二天还能干活。因为这天太阳太毒了,下了就干了。夏天的雨,说有雨都等于没下,跟冬天不一样。”许辉哪天休息是由老天决定的。

  不过对这种了无生趣的工作状态他有自己的调节方式,“换工作不行,我只能换老板。一年换一个老板,我觉得心里平衡一点。”从“今年我又跳了”这个极有限的选择权里,许辉榨取到一丝自由的快感。

  文/林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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