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预先写完的柬埔寨游记

　　今年夏天，迎来了去柬埔寨的一个好机会。七月初开始，柬埔寨之行就成了我和六岁儿子笑笑的常规话题，笑笑喜欢那里的巨大雕塑，这正是他迷恋巨人的年纪，他也顺便迷恋一切巨大的事物……

　　我越是铺垫这些，就越是突出下面的“但是”。但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神奇的事情发生时，我的幻想性性格告诉我：命运总是会给出预兆。不过，我的理性同时告诉我，命运的预兆总是在事情发生后才逐渐显露出来。

　　8月21日下午，柬埔寨之行前一天，连续酷暑天之后的第一个多云天，我接收到了命运的预兆：不要去游泳！但是，笑笑的月票还剩最后一格就满了，笑笑游得越来越快，笑笑已经信心百倍地准备出发了……还有一切不是理由的理由，鬼使神差地，我忽视了这个预兆。让他在上小学前度过一个完美的暑假，该有多么好！于是……22日凌晨0点，笑笑发烧了。

　　鉴于以前的经验，我给笑笑服了同样的药，很快将温度控制在37.5度。早上醒来，正常体温！于是，我们信心百倍地坐上了开往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大巴。快到机场时，笑笑的体温是37度。下午2点40分，我换好了登机牌，准备登机，笑笑却忽然发烧至39.5度。命运的预兆这一次如此清晰，不容我看不见：不要去柬埔寨！我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可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两个月的期待呢？吴哥的传说呢？我恶补的史地/科学/建筑/宗教知识呢？我想借此给笑笑上的课呢？更严重的是，此时放弃去柬埔寨带来的多达一万五的经济损失呢？如果这一切是有意义的话，那么意义是什么呢？当然，理性的我乐意接受概率论的解释。不过，幻想性性格的我总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什么意义，只是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所知道的是，应该在上海找家医院，带笑笑去看病，立刻，马上。

　　8月23日，遵医嘱让笑笑服药第二天，高烧依然没有得到控制。好两个小时，坏三个小时，如此往复。不过，命运的一个意思逐渐显露出来。上午接到一个电话：你是住六楼的吗？我说，不是，我是住四楼的。那边说，奇怪，物业怎么告诉我是这个电话？我说，是很奇怪。这是命运又一次给我通风报信，不过我还是忽略了它。中午，又接到一个电话：我是XX花园的物业，你是60X的吧？我瞬间想起了我用来存放书籍的刚装修好的那个房子，是啊，我说。那边说，你家楼下说你家漏水了，可能是水管没关，把他家房子搞了许多水。

　　长话短说吧，笑笑外婆去检点了一下损失：我的七楼和六楼的堆放在地上的近百书箱（没来得及放在书架上）的最下面一层，浸泡在两寸深的积水中，长达三天之久，之前可能积水更深，湿透有损的书有百本之多，六楼天花板渗漏，木地板变形。而造成这个损失的原因又是十分神奇，是几片葡萄树叶引发的惨案。台风吹落了阳台上种的葡萄树的叶子，树叶通过细长的缝隙掉进了阳台上的排水系统里，堵塞了管道，暴雨来袭的时候，阳台积水，倒灌入室内……最妙的是，这棵葡萄树，是外婆找装修公司老板要来的，是件免费的小礼物。今年夏天，它带给我们近百粒葡萄，一粒葡萄一本书，大约是这么个算法吧。

　　生活是如此奇妙，如果笑笑不是在登机前发烧，我就不可能接到国内的物业打来的电话，那么我的房子，我的书，我的地板，我的天花板，还要继续在水中浸泡一天，两天，三天，甚至更多天，谁知道呢？我想，这就是和我一样喜爱书的笑笑想告诉我的吧。我把它当作一件好事，尤其在今天晚上，笑笑打了点滴安然入睡以后，我感到一种奇妙的安慰和满足。

　　我想等笑笑恢复以后告诉他：他告诉了我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我想带他去看下那些险些而没有被浸坏的书中，有一些多么有趣的书。

　　我想跟他介绍一下布努埃尔的一部电影，在那里，一群人从开始就想在一起聚餐，直到最后他们也没能吃上饭，我们用自己的方式重演了这部电影，柬埔寨就是我们没有吃上的晚餐。

　　我还想跟他说一下王家卫的一部电影，在那里，有个男人在吴哥的一个树洞里埋藏了一个秘密。总有一天，我们会去找找那棵树，顺便埋藏下自己的秘密--当然，我们要埋藏的是开心的秘密，是那种埋藏几分钟就可以说出来的令人开心的秘密。

　　在笑笑发烧好转的间歇，我问他：你觉得去柬埔寨好玩呢？还是在手机上玩摩托赛车好玩？

　　笑笑高兴地说：一样好玩。

　　我想，他说得对。不管是理性的我，还是幻想性性格的我，都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决定把这一切视为一件好事，和一系列的好事。这是在平时的旅行中花钱也买不来的好经历，就像这个宁静的夜晚，就像这阵凉爽的夜风。

　　文/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