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期货操纵案发 伊世顿高频交易解密

　　6、7月间，我国证券期货市场出现异常巨幅波动，广大投资者蒙受巨大损失。为此，监管层查处了一批“内鬼”，也加强了对证券市场、期货市场非法交易的监管和监控。业内人士称，仅从6月开始外汇占款的大量流出就可以看出，市场已受到了极大的破坏，政府不得不重拳出击，虽然坚持市场化，但也要坚决打击犯罪者绕开红线的破坏行为。

　　公安部11月1日宣布，经过三个多月的缜密侦查，公安部指挥上海公安机关成功侦破一起以外商投资的伊世顿贸易公司为掩护，境外遥控指挥、境内实施交易，作案手段隐蔽、非法获利巨大的涉嫌操纵期货市场犯罪案件。那么，伊世顿贸易公司的背后是何方神圣？又是如何交易的？

　　疑似来自俄罗斯

　　据上海公安局专案组查明，犯罪嫌疑人高燕交代，受两名境外机构人员Goergy Zarya（音译“扎亚”）、Anton Murashov（音译“安东”）指使，高燕以50万美元注册资本以及他人出借的360万元人民币作为初始资金，合计约600多万元人民币参与股指期货交易，并利用多个特殊法人期货账户，通过高频程序化交易软件非法获利高达20多亿元。

　　据了解，扎亚、安东在香港各自注册成立一家公司后，于2012年9月用两家香港公司名义在江苏省张家港保税区以美元出资注册成立伊世顿贸易公司，扎亚为法定代表人，安东负责技术管理，高燕任总经理。

　　工商注册资料显示，伊世顿注册地址为“张家港保税区纺织原料市场1405A室”，主要从事有色金属原材料及产品、矿产品等业务。不过随后有媒体实地调查发现，在张家港保税区纺织原料市场并无1405A室。这也就意味着这家公司竟然采取的是虚拟注册的方式。伊世顿公司的实际办公地址位于上海梅龙镇广场的28楼。但8月中旬时公司就已人去楼空，这与公安部开始调查股市操纵的时点正相一致。

　　而值得注意的是，根据伊世顿在张家港保税区填报的年报数据，这家公司最近两年都存在营业收入低于净利润的现象——该公司2013年营业总收入为32万元，但净利润则高达1696万元；2014年营业收入为5303万元，净利润为9886万元。

　　2015年财务报表显示，截至6月底，伊世顿累计缴纳所得税费为843.95万元；今年7月之后没有更新。保税区税务局人士查询后表示，伊世顿缴纳税费在贸易公司中算是比较高的，但奇怪的是今年以来伊世顿所缴纳的增值税为零。但对贸易企业而言，有增值税才有所得税，“说明这家公司不是以贸易为主。”该人士同时回忆称，在印象中伊世顿增值税一直比较少，但付汇很频繁。

　　这份财报的损益表显示，伊世顿今年二季度营业利润为-2117万元，但投资收益为8292万元，因此利润总额为6175万元。可以看出，该公司流动资产中货币资金数量很高，截至二季度末，其货币资金占总资产的98.6%。

　　据了解，此案中主要涉案人员扎亚、安东很可能是俄罗斯籍人员。调查资料显示，俄罗斯金融市场最大的经纪商之一，BCS集团旗下PrimeBrokerage有与此案中扎亚重名的人。此外，扎亚在BCS之前还在多家金融机构供职，其中包括俄罗斯最大的私人银行Otkritie。他曾担任该银行全球电子交易部门总监，而该银行在高频交易方面也颇为有名。值得玩味的是，有关这名供职于BCS集团的扎亚的资料在11月2日已经在网络上被删除。

　　此案中的另一涉案人员安东同样能在互联网上查阅到相关资料。据悉，该人最早在俄罗斯OTPBank任职外汇和利率期货交易员，从2010年6月到现在，担任Quantstellation公司的董事总经理。而这一公司的名称恰与伊世顿背后的香港公司同名，因此网上这个安东与伊世顿涉案的安东很有可能正是同一人。

　　绕过柜台风控

　　伊世顿的交易速度令业界震撼。今年6月初至7月初，证券期货市场大幅波动，伊世顿公司在账户组平均下单速度达每0.03秒一笔，一秒内最多下单31笔，且成交价格与市场行情的偏离度显著高于其他程序化交易者。仅上述期间，该公司账户组净盈利就达5亿余元人民币。

　　对此，监管机构认为，伊世顿公司的期货交易行为扩大了日内交易价格波幅，与市场价格走势存在关联性，影响了当时的市场交易价格和正常交易秩序。

　　据了解，2008年次贷危机爆发，全球金融市场成交量骤降，资金流动性很差，这催生了量化投资策略兴起，因为它能带来交易活跃度与市场流动性。

　　光大期货高级研究员王红英表示，像伊世顿一样，大量的境外机构利用技术优势操纵我国期货市场，利用技术不对等，对我国市场实施金融掠夺。

　　“据我所知，伊世顿的高频交易手法在技术上并没有特别领先之处，同样的策略早先有很多国内团队在做，不过现在大多已收手。但伊世顿作为外资，是交易速度最快、赚得最多、最胆大妄为的一个。”沪上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量化交易资深人士透露。

　　据高燕等人交代，安东及其境外技术团队设计研发出一套高频程序化交易软件，远程植入公司托管在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的服务器，以此操控、管理伊世顿账户组，通过高频交易获利。

　　这是否意味着，伊世顿交易速度之所以如此迅即，仅是因为获得了“直连”乃至“渗透”交易所的特殊灰色权力？

　　“其实这在期货公司是很常见的。以上海期货交易所CTP系统张江机房为例，大公司买了许多机柜，小公司就租一两个机柜，放服务器。客户直接用某一个服务器直连交易所，和在场内马甲下单速度差不多。至于境外下单，用远程就能实现，一点不复杂，远程再加直接连到张江机房，就实现境外高速交易了。这根本谈不上植入攻击交易所服务器。”某家期货公司人士表示。

　　“托管的行为很多机构都在做，但是不算直连，单子还是会过期货公司的风控，从期货公司的席位出去。”广济桥资本人士称，“期货公司风控至少会检查保证金。这部分会浪费一些时间，但不可避免。如果绕过风控（也就是跳过期货公司柜台），既可以节省时间，也可以透支资金，主要目的是前者。”

　　案情通报称，“华鑫期货技术总监金文献在全面负责伊世顿公司与交易所、期货商的对接工作中，隐瞒伊世顿公司实际控制的期货账户数量，并协助伊世顿公司对高频程序化交易软件进行技术伪装，进而违规进场交易。”

　　事实上，早在8月末即有市场传言称，“华鑫期货对外假称使用中金所的技术飞马系统，境外客户（仅一个）利用其独立系统谋利，技术总监予以支持。”案情通报印证了该内容的真实性。

　　“华鑫期货技术总监被抓，估计是因为直接将期货公司和交易所的交易对接（程序）都拿出去给再开发了，从而绕过期货公司的风控，这个是违规行为。”广济桥资本人士告诉记者，“绕过风控，和其他采用类似策略的团队就完全不在一个起跑线了。要知道，高频获利与否往往就在1ms（0.001秒）的速度差之间。”

　　“幌骗”交易再现

　　在业内看来，伊世顿的交易行为除绕开柜台风控以及开设30余个账户外，“Spoofing（幌骗交易）”被认为是其显著特征。

　　所谓“幌骗交易”的最著名案例是美股2010年5月6日发生的“闪电崩盘”事件，直接导致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瞬间暴泻近千点，美股市值蒸发近万亿美元。美国司法部于5年后起诉了36岁的英国高频交易员萨劳，指控他涉嫌以“幌骗交易”，即利用自动化程序，设下大量指数期货沽盘，推低价格后取消交易，让自己能够以低价购买图利。

　　而据调查，“伊世顿账户组通过高频程序化交易软件自动批量下单、快速下单，申报价格明显偏离市场最新价格，实现包括自买自卖（成交量达8110手、113亿元人民币）在内的大量交易。”

　　据悉，“幌骗交易”的前提是了解其他交易者的报单情况，继而采用超高速度进行诱骗、撤单及下单。“事实上中国交易所的市场数据是对这种操作很不利的，因为中金所的行情切片为500ms回报一次，相较海外成熟市场交易所要慢很多。500ms内发生了哪些成交？你只知道结果，但不知道全部，即不能准确了解500ms内订单簿内发生的实际情况。”前述量化交易人士称。

　　有业内人士认为，伊世顿之所以能够对市场进行操纵，即了解订单簿在500ms内的交易情况，是因为托管服务器与交易所撮合主机在同一局域网内。这一点被伊世顿利用，从而提前获知其他交易者的报单信息。

　　但对此，一位接近交易所人士表示，“首先，交易所不可能把外来程序放在撮合主机内；第二，托管服务器和撮合主机直线距离十几公里，实际上是网络隔离的，不可能有这样的漏洞。事实上，中国的期货市场架构，是编码直接到客户的制度，客户的一举一动，每笔操作，交易所都是知道的。但交易所内部有严格的保密制度，客户信息只有极少数签了保密协议的人才知道。”

　　某私募高频交易人士结合伊世顿非法利用30余个账户分析认为，更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伊世顿绕过期货公司柜台风控后，采用高频订单流去探测500ms内订单簿价差和深度，从而判断超短时差的方向。

　　但这只是基本手法。该私募高频交易人士称，更为有效的操作手法可能还要结合案情通报中提及的高达8110手、总额为113亿元人民币的“自成交”。“因为是多账户进行自买自卖，伊世顿当然要比其他交易者相对更了解500ms行情内订单簿内究竟发生了哪些成交。通过多账户自买自卖这种确凿无疑的违法行为，掌握了相对更为准确的成交数据，就有可能超越其他采取高频订单流探测订单簿的高频交易团队，并获取超额收益。”

　　据了解，采用高频交易方式参与期指交易的众多国内团队早已在中金所连续祭出限制交易措施后收手，部分转战商品期货延续原有策略交易，但由于交易量不如期指，收益较为有限。

　　记者查阅了CFTC（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2014年5月5日对萨劳案的调查报告。报告明确表示，“高频交易者的行为并非造成美股闪电崩盘的原因，但加剧了价格变动，且在E-mini期指订单流出现不平衡时，造成了成交量的急剧增加。”

　　“根据最近几个月的监管措施，我们担心接下来除高频交易以外，采用其他策略的程序化交易也会被牵连，并被认定为股市大幅调整的罪魁祸首。所以最近我们格外谨慎，以往认为没有问题的交易也主动停掉了。”前述量化交易资深人士表示，“伊世顿案更细致的案情披露和处理情况，对行业的未来将影响巨大。”

　　文 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