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学的时候,周大洋和我是上下铺的好兄弟。他的成绩永远比我好,奖学金也比我多……说实话,我对他有几分暗暗的嫉妒和不服。
他是贫苦家庭出身,除了梦想和勤奋,其他什么也没有。而我早已被家人安排好了光明的人生道路,只等着一毕业便可以进入设计院,在当副院长的亲阿姨“关照”下,捧着金饭碗过日子。
转眼到了大四,周大洋天天在人才市场上碰壁,我则天天捧着iPad休闲。参加了设计院的招生考试之后,我和周大洋的成绩都远在面试线之上。他每天专心练习“面试绝招”……看着他激情百倍的样子,我内心窃笑:“傻小子,你不知道城里好单位的职位都是内定的吗?面试不过是走过场,只有你才相信‘公平竞争’这种传说!”
面试那天,早已内定的“某某子弟”遇到了严重的车祸。“天道酬勤”这句话当真应验了起来。上天似乎在调动万事,为周大洋预备了机遇——那段时间,设计院有的人被调走,有的人辞职,还有人休产假……这种情况下,设计院急需补充新鲜血液。
于是,周大洋被录取了!这真是一个奇迹。周大洋因此还给我上了一课:“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还好我没听你的话,我坚持到了最后。”
我心想,咱们走着瞧吧,职场的路不比学校,没有点后台,日子是不好过的!
进入职场之后,我和周大洋的距离被拉开了。我是副院长的侄子,后台十足,人家对我都非常尊重。他是不会说上海话的外地人,被前辈们使唤着提水拖地买饭……所有打酱油的事情都他干。
周大洋欠着银行一大笔助学贷款,周末还要去做家教,每天忙得像头牛一样。不过,他对谁都笑嘻嘻的,对前途充满了憧憬。
有一回院长出差,同事们在工作时间去周大洋的职工宿舍“炸金花”。之所以去周大洋的宿舍,是因为他的宿舍干净而且玩过之后大家不用收拾。周大洋对谁都点头哈腰,根本没想到这种事情会有什么后果。
那天,院长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外面开会回来,把大家抓个正着。周大洋虽然没有参赌,但“赌博场地”是他提供的,因此院长狠批了他一顿。
大家基本上都写个检查了事,只有周大洋被发配到偏远的A矿山“写调查报告”。
A矿是A市煤业集团新开的矿,离市区有好几百里。由于刚开发不久,很多设施还不完备,听说晚上得住帐篷,喝水都要跑很远……
周大洋走的时候,依旧乐呵呵的。他说职务保留、待遇不降、每天还有若干补助,这真是好差事啊……知道内情的人却在心里唏嘘,如今没后台的人真可怜,他要无辜去受罪了!
我依旧不紧不慢地过日子,偶尔会和周大洋在微信上寒暄几句。他总说自己好忙,我心里纳闷,你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能折腾出什么来?
半年后,院长忽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A矿的工程设计标底被院里拿到了。论功行赏,周大洋算是头功。
我一听可纳闷了,他这么没后台的人还能立什么功啊?……
于是我去找做副院长的阿姨打听。阿姨告诉我,周大洋看似被“发配”到A矿,实则担任着“商业侦探”的任务。他要跟矿领导保持沟通,并且对各项指标进行实际测量。矿上提供给全国各大设计院的数据标准,只有几个关键部位,其他的设计院根据这几个关键数据设计出来的图大同小异。
周大洋踏实肯干,他在A矿的时候利用空余时间对该矿进行了全方位的测量,把很重要的数据提供给了院里。在他的联络下,设计院几个技术骨干又亲自到A矿勘测,因地制宜,用一幅非常精准的设计图中了此标。
我一听简直要哭了,“阿姨啊,这么好的差事,院里怎么会让周大洋去做呢?我去不是更合适么?……你怎么不帮自己人呢?”
阿姨说:“一开始,我也想过让你去,可是,你到了那里,会测量吗?周大洋的父亲是矿工,他从小跟着父亲有煤矿的经验,很会跟煤矿工人打交道,农民子弟的他会和矿工称兄道弟……小资出身的你自视清高,跟矿工不合群不说,你恐怕连矿井都不敢下吧?”
我依旧不服气地说:“我就是想不通,周大洋啥关系都没有,狗运气会一直这么好,哼……”
阿姨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有点火起来,她严厉地对我说:“谁说他没关系?咱们院上从院长下到普通职工,60%都是农民子弟出身。哪个领导不喜欢周大洋这么勤快踏实的员工?人家对你恭敬有礼,那是看我的面子;人家对周大洋又骂又凶,那是在教他真本事。就是因为没拿他当外人,所以大家才什么事都使唤他,给他锻炼的机会……”
阿姨的一番话点醒了我。
我一想,可不是嘛,周大洋在“伺候大家”的过程中将院里上上下下的人摸了个透。想起上次赌博的事,我忽然明白了,要不是熟人,谁敢用他的宿舍赌博啊?
再想想那几个去A矿测量的技术骨干,都跟周大洋睡一个帐篷、喝一瓶啤酒,那种哥们儿关系,是我永远不可能拥有的……
我越想越后悔,这半年,我没学到任何东西,只是虚度光阴。而周大洋,凭着他勤劳的“牛劲”,一步一个脚印,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我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假如哪天我的阿姨调离设计院,那么我就会沦落为一个“打酱油”的。如果我再不努力,恐怕以后周大洋会成为我的领导了……
痛定思痛,我决定从今以后,再也不显摆自己的后台。无论是求职,还是职场,都要看重并挖掘那些比后台更强大的力量。
文 耶雅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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