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会好吗?

  • 来源:投资者报
  • 关键字:杂技,雕塑,向京,展览
  • 发布时间:2012-05-22 13:45

  4月底,“第六届AAC艺术中国·年度艺术家雕塑类大奖”颁给了雕塑家向京,以肯定她于2011年推出的个展《这个世界会好吗?》。“本次展览试图延续部分关于东方美学的讨论,同时也促使观众去思考人与世界的处境,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跳出女性视角的全新而更加成熟的向京。”颁奖词这样写道。

  在发表获奖感言时,向京并没有像大多数的获奖者那样罗列一系列致谢的对象,对自己的作品也只字未提。她认真地准备了发言稿,诚恳地呼吁大家为重建当代艺术的秩序做些切实的努力,“当代艺术不是暴力的蛋糕,而是一项长久的文化事业。重建当代艺术的理论系统,寻找艺术的文化根源,这都是当代艺术能够长久发展的推动力。”

  “我当时其实是想强调一个‘责任’的概念。艺术是文化事业,而不是功名利禄。文化如果没有传承、没有内在的脉络,就难以持续。具体到艺术,如果艺术没有血脉的延续,会贫血,会缺乏活跃的生命力。从这个角度讲,艺术真不是一个人的事,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需要担负起责任,将艺术的血脉连起来。”在位于东风艺术区的工作室,向京与《投资者报》记者聊起那段特别的获奖感言时这样阐释道。

  抽掉最有力量的一根支柱

  2008年,在结束“全裸”展览后,向京宣称将暂时告别女性身体题材。3年后,向京推出了包含“杂技”和“动物”两个系列作品在内的《这个世界还好吗?》个展。

  在这两个系列中,杂技系列主要以人为造型元素,借杂技演员来表达人的社会处境。向京认为杂技有一种很明确的扮演意味,处在某种关系中,既塑造也被塑造,观者在观看的同时也可以从心理上被置换为被观看的演员,成为结构的一部分,同处此景。

  而动物系列,则更接近于人类的自然属性,动物更像是人的一面镜子,类似自己生存的一个缩影。在向京的心目中,动物像缩短了的人生,看它们就能理解自己作为地球生物的一种境况。“杂技系列中,外在力量让人必须做出一个姿态,努力去寻找某种关系链条,但如果反观内心本质的部分,人跟动物其实没有区别,都需面临困境、生老病死。”

  《这个世界会好吗?》展出后,外界的焦点主要集中于作品题材的变化。而在她本人看来,从“女人”到“动物”只是表面的转变,“更重要的转变发生在我对这个世界观看的角度上,这个展览是我思维方式转变后的第一个显现。对我个人来说,这批作品的意义在于它证明了这个转变到来了,我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去想问题、去观看世界。”

  向京认为她此前认知世界的方式是以“我”为中心、为支点,“同时用世界去反射支点的存在,是我此前坚持了很长时间的大主题。”现在,向京说她在努力背离原来熟悉的轨道,抽掉最有力量的一根支柱,建构新的可能性。

  如今向京更乐于去观看世界本身,“这是追问人活着的意义的更有效的方式和视角。我的注意力转移至观看物上面,视角变得更多样,视角和支点也成为可转动的。”

  面对一个已经确立的自我,超越总是充满艰难,但向京说这个过程给她带来很多欣喜。“感觉像打开了一扇门,跨越了一座山坡,惊喜地发现还有那么大一片天地。每个人都有很多局限,特别是到一定年龄后,你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局限的存在,想更深邃、更广大都不容易。但在这个局限中,人总渴望能再超越一点。”

  谈及以后的创作方向,向京说这个展览呈现出来很多线索,“我都挺想去尝试,但不太可能做这么多。下一个展览可能会针对艺术语言做,因为我上个展专注于话题本身,语言上的东西还不够推敲,所以接下来的展览我会把方向、范围缩小。”

  做一块有硬度的垫脚石

  向京历年的作品,无论是此前的《你的身体》、《敞开者》,还是最近的“杂技”、“动物”系列,在整个当代艺术的语境里,都罕见地避开了对现实世界的反讽和批判,将焦点置于对生命本质的探讨之上。对此,向京认为这与她此前一直对现实发生的事情不太注意有关。

  “但在我心目当中,当代性并不意味着现在呈现的‘实景’,即使这个部分是由大多数人在呈现的。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会从深处生发,并在未来显现。当代艺术现场很混乱,你根本无法判断什么东西有价值,什么是能体现这个时代的核心价值、真正精神性的东西。所以我觉得现在的根本是好好观察这个世界,追逐想要去追逐的问题,这是我所认同的创作方式。”

  作为中国当代艺术的亲历者,向京感慨颇多,她说,“中国当代艺术也就三十年的历史,我们自学成才,也自生自灭。我们正好站在承上启下的位置,而对艺术本身的追求,才能奠定起真正的价值。”

  对于当代艺术的状况,向京认为最糟糕的地方在于它完全在“成功学”的价值观里滚动。当某一个艺术家的东西获得认可,它立刻变为一种模式,其他人就套用、模仿,去争取成功。“这种拷贝的人生太多见了,以至于它成了人们对当代艺术的一个普遍性的理解,但我觉得这不是当代艺术根本性的东西。”

  在第六届AAC艺术中国颁奖典礼上,向京呼吁重建当代艺术的秩序,更特意强调艺术写作、艺术评论的重要性。她认为艺术理论的及时跟进能为艺术家提供更好的养料,“这么伟大的时代却没能出现伟大的艺术家,我觉得这跟建构体系的缺失大有关系。”

  “我经常说想做一个普通的、有硬度的垫脚石。作为时代来讲,可能我们的使命就到这儿了。我们这代人可能成就不了伟大的艺术家,但可以垫起一个高度,让后面的人踩着这个高度往上走,到最后可能会产生伟大的艺术家。”向京微笑着说道。

  艺术本身存在的价值

  视角从内心向外在世界的转变中,向京对于艺术本身的价值也产生了更严重的怀疑。在颁奖典礼上,向京一再强调,对她个人而言,艺术家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最好职业,它能促使人不断调整与世界的关系,从中获得认知。此外,在这个时代还能获得不少的利益。

  “之前我一直持有古典主义、精英主义的思想,更倾向于自我要求、自我觉悟、自我改造;当你转而观看世界的时候,肯定会发现这个世界有太多问题,太多需要改变的东西。个体总是有很多推卸不掉的责任,而艺术作为改造世界的方式太无力了。”

  向京说自己工作的进度很慢,几乎三年才能做成一个个展,而她情绪的起承转合也恰好是一个展览的周期。“展览前的一段时间我会信心爆棚,沉浸在封闭的世界里,但当展览结束,高潮期过去,尤其在调整准备做新东西的时间里,我会很沮丧,而且特别容易怀疑,对个人才能以及对艺术本身产生怀疑。”她说有时候觉得艺术就像个乌托邦梦境,艺术家每每搭建它,就像是急于在旧世界倒塌之前建造一个成功的新世界,这样的高亢理想和忧郁症般的情绪始终夹胁着她。

  她曾经很多次地想放弃拥有的一切,去当一名普通的志愿者,做一件很实在的和社会有直接关联的事情。但她认为自己受太多东西牵绊,始终没法像维特根斯坦那样纯粹和决绝,去偏僻的小山村当老师。“也许我就是一个天生有缺陷的人,老天给我的命运就是这样,给了我一种责任,但同时让我失去了另外一些东西。既然无法改变,我就应该在上天给予的有限时间里足够努力,不辜负所赐。”

  向京说,直到前两年她才恍然大悟,发现人生中一个很严重的遗憾,那就是逃避了成长的机会,在建构与现实平行的艺术世界中大大减少了在现实中的磨练。“这不一定是坏事,但对一个人的自我进步来说一定大打折扣。”

  “人总是生活在局限当中,而且这个世界、这个时代都太嘈杂,想要专注没那么容易。如果一个人几十年能专注做一件事,很有可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做到足够好的程度。我觉得周围好多人都具备当艺术家的才华,但他们太过分心、太不够专注、太不够笨,最后才没有做成艺术家。”向京笑着说,“曾经有杂志让我形容自己,我说我很无趣”。

  《投资者报》实习记者 罗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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