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大巴行

  为什么想到大巴?大巴当然是“汽车”,应该成为“汽车公社”的社员,至少也算近亲。要论空间,汽车界舍我大巴其谁?这个大空间,还承载过我难忘的一次旅行。

  那是2004年8月间,我与夫人去西藏游玩。那年头从内地去拉萨,我只知道飞机是最佳公共交通。其他的,要么就是自驾车,要么就是搭乘人家的自驾车。如果要乘坐公共汽车,那恐怕要转乘好几次。但是在拉萨期间,偶尔听得一位旅游中巴的司机提到:有长途大巴往返拉萨-西宁。心头隐隐一动……

  那次坐飞机到拉萨,对我来说非常无趣而且痛苦。明明知道下面经过了崇山峻岭、河流村镇,也有飞禽走兽、贩夫走卒,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几个小时的航班,耳朵里只是飞机嗡嗡的噪音,舷窗看出去也只有一色的蓝天和厚厚的云气。硬生生地在贡嘎机场落地后,脑袋就胀痛起来,晕晕乎乎整个人都不好了。听有经验的人说:坐飞机直接到高原,缺乏适应过程,难免高反!这么说来,汽车旅行应该是有趣而舒适的。既然没有自驾车,那么长途大巴可否一试?与老婆大人边逛寺院边讨论,终于决定在拉萨乘坐大巴,前往西宁,之后再转乘火车到上海。

  那是一次丰盈、厚重而质感强烈的旅行。

  票价多少、几点上车,已经无法记起来。大概因为那些刻骨铭心的感受把其他次要的印象统统冲刷殆尽。第一个兴奋点,就是荒原上稀稀拉拉的野驴群。它们与大巴保持着安全距离,我们无法靠近。大巴暂停,乘客下车大小便时,野驴们便一哄而散,像是被人味儿熏跑似的。我的相机噼里啪啦响着,希望抓取它们的身影,永久放在书桌上。因为动物带来的生气,老婆大人也不再嘀咕车厢的卫生状况了。

  第二个难忘的享受,是大巴哼哧哼哧爬上唐古拉山口之时。我又高反了!而且,是在8月份的飞雪之中,让我不禁心生留恋--这就是原汁原味如假包换的高原反应呀。过了青藏公路的这个最高点,就不能再次体验这种脑袋胀痛的特殊礼遇了。

  第三个难忘的情节,是几次停车。大巴有两位司机,轮流开车。每次到了集镇县城,就放乘客下车上厕所。但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树木遮蔽的荒漠,只能按照男左女右的规则把乘客安排在大巴两侧,露天解决。当然,还有一次莫名其妙的夜间停车。迷迷糊糊感觉到大巴晃着晃着就慢下来,然后就不动弹了。正值后半夜,车子卧在旷野星辰之间,没有虫鸣,也听不到风声,只有车厢里轻轻的鼾声。时间已然停滞,漆黑的夜里,不知道方圆百里还有没有另一个人像我这样醒着。舍不得睡觉的我赶紧跑到驾驶舱询问,只见两名司机都趴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我回到铺位,顿时感到黑夜的重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大巴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欢快地前行。后来才知道,轮班的两位司机在后半夜都撑不住了。他们是困了就睡,醒了就走,至于什么时候到达西宁,看心情。

  还有一种特殊的感受,也源于大巴的大空间。在距离拉萨较近的几个县城、街市,藏胞上上下下,让我见识了他们着装的细微差异,以及见到陌生人时候的种种神情。车厢里有五六个乘客和我一样,都要去西宁,大家躺在铺位上,聊一聊在西藏的见闻,展示一下各自购买的纪念品,时间竟然过得非常快。如果没有这么个大空间,也许就只能坐着发呆打盹了。

  在这趟大巴旅程中,贯穿始终的是车身的颠簸摇晃。青藏公路全程铺装,路况不差。但是这部大巴的车况实在沧桑,避震实在硬朗,我躺在卧铺上,全身心地感受着坑洼起伏、上下转弯。我和这部老车一起,喘息着越过了草原、荒漠,途经盐湖、沙地。真真切切地行驶在高原之上,一想到即将远离她的怀抱而回到平原都市,竟然不忍心到达终点,指望着司机再次莫名其妙地在荒漠中停下来……

  文/杨鹏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