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努斯：穷人经济学的中国实践

　　作为“穷人的银行家”，他的小额贷款规划会发展成一个为全世界800多万穷人服务的银行。随着中国城镇化的发展，格莱珉中国开始了从城市到农村的反向模式。

　　一改往年的行程安排，已经75岁高龄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孟加拉国经济学家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生于1940年6月28日）今年在中国的行程尤为紧密，尤其是在腰椎不好的情况下，尤努斯在专职医生的陪护下，走过了每一站。幸运的是，今年的中国之旅硕果累累。

　　2015年10月9日晚上，尤努斯抵达北京，参加了银行家的晚宴；第二日，飞往昆明，到云南师范大学做了《创造一个没有贫困和就业问题的世界》的主题演讲，同时，云南师范大学将与尤努斯中心展开全面合作，云南师范大学校长蒋永文不仅向尤努斯颁发云南师范大学荣誉教授聘书，云南师范大学还将成立尤努斯社会企业与微型金融中心。

　　第三日，尤努斯一行又从昆明到了上海，参加村镇银行等基层农村金融机构的交流会普以及惠金融新起点、新机遇—中国普惠金融创新论坛；第四站，一身传统孟加拉长袍的他出现在深圳会展中心，参与《合珉携手，共铸“双创”普惠金融中国梦》论坛暨合拍在线与格莱珉中国战略合作发布会。在此期间，他在专职医生的陪伴下，尽管起身和坐下都显得费劲，但他依然借力支撑着整个身子，对提问的人不时报以微笑，语速轻缓地回答着媒体的各种问题。随后，在当天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尤努斯又从深圳匆匆赶到香港，香港的中文大学正在筹备设立以尤努斯命名的社会创新中心。

　　尤努斯起身和坐下的动作显得有些缓慢和吃力，出门需要带随行医生。但是渴望脱贫与发展，需要于小额贷款而生存下去的人还很多，作为“穷人的银行家”，他的小额贷款规划会发展成一个为全世界800多万穷人服务的银行。因此，尽管身体有些吃力，但他依然坚守自己心中的夙愿，全世界各处飞，尤其是最近几年在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更是频频在其行程名单之中。

　　起自小微贷

　　穆罕默德·尤努斯作为穷人的银行家、经济学家，格莱珉银行的创始人，他更为世人所知是的其为2006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

　　尤努斯1940年出生于孟加拉一个富裕的珠宝商家庭，他在美国接受了高等教育，是一位西方经济学博士，学有所成后在美国执教多年。尤努斯的故乡位于南亚的孟加拉，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1974年，孟加拉全国陷入饥馑之中。尤努斯所在的城市吉大港，每天都有无数饥民涌入。尤努斯调查发现，不少人靠借高利贷度日，并受到债主的盘剥，而这借贷的总数仅仅不到30美元。

　　根据调查，尤努斯认定：只需要一小笔贷款就可以让穷人从高利贷者的盘剥中解脱出来，并且发展自己的生产、甚至改变命运。但令失望的是，没有一家银行愿意贷款给这些穷人。因此，用大学教授的身份担保，尤努斯拿到了200美元的贷款，然后转手就把这200美元借给了有需求的穷人们。尤努斯在自传里记录下了当时的心情：我真正要解决的问题是对银行基本的抵押担保的原则提出质疑。我的工作已经转化为一种斗争，那就是要向世人展示：这些穷人，是可以信赖的。

　　在此之后，面对国内严重的饥荒和大量的贫困人口，尤努斯放弃了安逸的生活，致力于通过金融手段帮助穷人。穆罕默德·尤努斯开创和发展了“微额贷款”的服务，专门提供给因贫穷而无法获得传统银行贷款的创业者。而这些穷人比富人更加深知，这些的贷款是他们摆脱贫困的唯一机会，如果他们不按时还款，不仅失去的是信誉，还有希望与未来。

　　也正因为穷人的诚信，1977年，尤努斯成立的这家独一无二的“穷人银行”，这就是孟加拉乡村银行（Grameen Bank，也译作格莱珉银行）开始迎来了巨大的发展，拥有了庞大的穷人“粉丝”。当然，为了保障人们能够还钱，尤努斯以质朴的办法为格莱珉银行设计了特殊的贷款条件，借钱无需任何担保，只要成立5人村民小组，并经过格莱珉银行的考察、培训、口试，就能拿到贷款。而当这些穷人拿到他们需要的资金的时候，甚至无法相信这一切。因此，这些穷人都是拿生命保证尤努斯的信任。

　　贫困经济学

　　尤努斯创立了乡村银行，专门向最穷苦的孟加拉人提供微额贷款，以帮助他们实现个体创业，从而永远摆脱贫困生活。他的扶贫方案很简单：为穷人提供适合他们的贷款，教给他们几个有效的财务原则，然后他们就可以自己帮助自己。

　　如今，尤努斯创办的“穷人银行”已经成为100多个国家的效仿对象和盈利兼顾公益的标杆。通过旗下的乡村信托公司，孟加拉乡村银行将“微额贷款”模式复制到了世界各地。目前乡村信托已在中国开展了16个项目，向5.35万人提供了共163万美元（折合人民币1304万元）的贷款。

　　在“微额贷款”模式全球的大势下，尤努斯的“贫困经济学”也得到了论证：他的扶贫事业从最初的27美元借款已经发展为一个拥有2000余个分支机构、惠及600余万穷人（其中58%的人依靠微额贷款已经脱离贫困线）、还款率高达98.89％的庞大乡村银行网络。

　　在过去的30多年里，共有770万孟加拉人从格莱民银行贷款，而所有这些贷款人的孩子，都上了学，接受教育。

　　尤努斯在开创并发展了农村小额贷款服务，专门服务因贫困而无法获得传统银行贷款的创业者。他的这一方式也被称为“格莱珉计划”，尤努斯更是因此被誉为“穷人银行家”，30多年间，无数的穷人因为这一计划而获得新生。

　　“30多年前，尤努斯初创格莱珉银行，起步卑微但不懈努力。今天，小额贷款已经发展成抗击贫困的重要手段，促进了社会底层发展，有助于推进民主与人权。作为‘穷人银行家’，尤努斯彻底颠覆了‘穷人缺乏信用’、‘无恒产者无恒言’、‘贷大不贷小’的传统银行经营观念，建立了适合于金融支持贫困地区的‘草根’信贷理念，由此改变了全球数以亿计穷苦人的命运，为世界和平发展作出了历史性贡献。”这是2006年，尤努斯和他的格莱珉银行共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时，诺贝尔颁奖委员会如此评价尤努斯的卓越贡献。

　　进化

　　在尤努斯的贫困经济学模式里，他为格莱民银行制定了严格的贷款界限，只能把钱贷给贫困线以下的穷人，甚至赤贫人口。在格莱珉银行的体系中，从来不用法律的手段来解决欠款问题，也不会让律师和任何外人卷进来。

　　事实上，尤努斯在首创格莱珉银行之时，只是希望帮助孟加拉的贫困人民获得必需的资本；其时他并未曾想到，会为时势所推动，从此开创了小额融资的一种现代模式。这在今天亦被世人评价为一项非凡的成就。

　　2008年，格莱珉的美国分行在纽约落地，为在贫民窟挣扎的西方大都市穷人提供贷款。尤努斯的实践不会只限制在农村，其贫困经济学的理念是拥抱金融界不可接触者，也就是不能享受传统金融信贷服务的所有贫困人群。这一年金融危机爆发，美国人正在为偿还抵押贷款和信用卡债务挣扎，但是格莱珉银行在美国的贷款回收率超过99%。在纽约皇后区的贫民窟，生活在大都市边缘的穷人通过格莱珉获得了几百美元或一两千美元的贷款，参加了烘培课程，或是开始了销售食物、鲜花、衣服和珠宝首饰等小生意，改善自己的生活。

　　20多年来，格莱珉模式在中国农村多次复制，却尚未有成功案例。因此，格莱珉中国总裁高战力图在尤努斯的支持下，将这一模式复制到中国的大城市来，深圳则成为首站。

　　在今年的香港之行中，尤努斯在记者会上表示，“慈善虽然还在起作用，但已经很难有回报了。如果转而采用一种商业模式，给慈善加一个商业的“发动机”，那将非常有用。同样的钱可以被无限次地重复使用。因此，（格莱珉计划）对于穷人很有用。我们把自己创立的这种模式叫做社会企业。”

　　因此，尤努斯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学召开记者会，开始推广香港“格莱珉计划”，通过小额信贷等金融和商业手段帮助香港贫困人口在经济上获得独立，才能更好地引导他们通过奋斗改善生活。

　　作为一名经济学家，在除了与经济相关的观点，尤努斯还提到了自己对世界的期望，希望未来的世人能够达到他所期望的三个目标。

　　第一目标是所有人期待的，没有贫困。尤努斯希望每一个年轻人在进入世界经济运行过程和体系里都有一个全新的想法，甚至不止一个：“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是可以没有贫困的，我们之所以有贫困问题，是因为这个体系出了一些错误，它不是贫困的人自身创造出来的。我们可以有办法完全消除贫困。”

　　第二目标是世界实现完全就业，不再有失业：“必须找工作是因为我们错误的价值导向，使得我们觉得每个人都必须找工作，其实并不是如此，我们没有必要让每个人都坐到办公室里，我们可以去创造工作。”这个观点让在场的学生们激动不已。

　　第三目标则是希望环境能够变得可持续发展：“希望下一代从我们手中继承和交接过去的，是一个更清洁、更安全的世界。”

　　中国重镇

　　近年来，几乎每一年，尤努斯都会到中国一趟，被称为尤努斯“中国徒弟”的高战则表示，尤努斯对中国的期待太大。

　　作为人口众多的中国也是世界上金融界不可接触者最多的国家，即庞大的人群目前未能被传统金融的信贷服务所覆盖。尤努斯坚信他的格莱珉模式是能够解决这类服务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中国寻找合作者，能够和他一起做些什么。”

　　因此，近几年来，尤努斯总是不厌其烦地向中国政府官员、商业领袖、媒体和利益相关者讲述他的普惠金融理想。有着绝对数量贫民和留守妇女的中国是尤努斯心目中复制格莱珉模式的绝佳样本。

　　尽管每次到中国，尤努斯都能遇到众多的追随者，但是尤努斯的试验在中国远远谈不上成功，不过他和他的伙伴仍在努力。在尤努斯看来，中国的金融行业没有很好地为贫困人群服务，而且金融业的确存在一些问题。现在的中国就像很多国家一样，贫富差距大，和全世界的金融行业一样，贫穷者在中国也很难获得金融服务。

　　事实上，从上个世纪90年代起，中国一批先行者开始学习尤努斯。中国社科院学者杜晓山拿到一笔由格莱珉信托提供的种子基金，但20多年下来，部分项目点“拖欠贷款严重”、“财务管理混乱”。

　　现在中国很多农村，农活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在操作。更年轻的劳动力远在异地打工，留下老少，或者哺乳孩子的妇女，守望着村庄。因此，中国农村和当初孟加拉农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2014年底，尤努斯苏北农村陆口村见证格莱珉中国成立，这也是有着深厚中国情结的尤努斯第一次走进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农村，他的出现极具象征意义。格莱珉中国与孟加拉格莱珉银行相同。“中心”是格莱珉银行体系中一个独有的概念。按照区域划分，每6-8个5人小组形成一个中心，每个中心由指定的中心经理发放贷款。每天中心经理们都有一项日常工作，他们骑着电动车，下到各个中心收款，同时召集客户开会。

　　互联网化

　　随着中国城镇化的发展，借助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解决吸储问题，格莱珉中国开始从农村延伸到了城市。

　　在中国互联网金融甚嚣尘上的今天，尤努斯再度被资本家们提及并被媒体频频刷上头条。崇拜尤努斯的人，尊他为“普惠金融教父”，质疑他的，则称他是“获得诺贝尔奖的放高利贷者”，一切皆源于尤努斯亲手创办的格莱珉银行。

　　无论怎样，格莱珉银行带给中国普惠金融实质般的进展。作为尤努斯的中国门徒，在新的互联网金融浪潮面前，高战也在不遗余力地尝试格莱珉中国的新突破。

　　2014年底，格莱珉中国与京东集团共同签署《中国小微金融战略合作框架备忘录》。尤努斯希望通过技术，农村更偏远地区的人也能获得小额信贷服务。

　　深圳作为毗邻世界第三大金融圈的内地城市，其中高达2100万人口中大量的外来打工群体，这类人群，目前都申请不到传统金融机构的贷款。因此，格莱珉模式将被引入中国的大城市，中国南部最繁华的深圳成了首站。格莱珉中国与深圳一家金融集团合作，成立深圳格莱珉普惠金融服务公司，用格莱珉模式为深圳城中村的妇女提供小额贷款。深圳格莱珉普惠金融公司继而与P2P公司合拍在线合作，借款者可以在合拍在线平台上发标，筹集创业资金。

　　“深圳是中国的创新之城，创造之城。是的，深圳是这样的一座城市。我们能够用这种创造力中很小的一部分来改变人们的生活”。尤努斯表示，在互联网的力量推动下，格莱珉与合拍在线的合作将先瞄准深圳的贫困群体，未来再逐步延伸到中国农村。

　　多年来，格莱珉模式都是在孟加拉国的乡村实践，中国从最开始的学习到现在跳出农村，没有限制在乡村，只要是金融界不可接触者，都在中国模式的范畴之内。

　　尤努斯在“2015尤努斯中国社会企业周暨中国普惠金融创新论坛”上表示，今天的金融只服务了不到一半的人，所做的努力就是为了改变金融只服务于少数人的格局，改变社会、造福人类。尤努斯希望能够重构全球金融系统，从而帮助到更多的人，就金融的本质而言，格莱珉可以说是一个成功的公益性商业信贷模式。而这，也正彰显出了“穷人的银行家”的伟大之处。

　　文/张艺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