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触摸的历史表情

　　2008年9月，导演高希希在博客上写道：“2008年9月29日，涿州影视基地，《三国》开机了！”喜悦之情跃然纸上。

　　电视剧《三国》从开拍到最后播出，不难看出高希希创作的“目标”是曹操，因此，《三国》所展现的精神目标也是曹操。曹操是一个缩影，一个寄托，也是一个媒介。通过曹操，《三国》侧面对当下人的价值观进行了解读。导演高希希与编剧朱苏进都非常注重一部剧整体的价值观与精神立意，二人经过了数年的磨合到通融，对立到统一，终于将这样的《三国》呈现在人们面前。

　　但，《三国》是什么样的？

　　众说纷纭，捧说派认为它是一个标杆，棒杀派则批评它混淆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观与价值观。但不管怎样，回顾整个2010年，再难找出比《三国》更让人印象深刻的电视剧了，它以鲜明的性格刻画和叙事手段清晰表达了对当下价值观的关照。

　　正如高希希所言，对历史剧要用一个新的态度去审视和面对，一部剧对历史的认知要与当下的审美结合，不同时代面对的话题、意识形态和价值观都不一样，电视剧也要随之不断调整。“我们今天看待《三国》，认为曹操要有新的思想，但又不能太超越，因为太超越，现有的意识形态不一定能接受得了，这也是一个话题。基于这种原因，我们确立了整部戏的精神格调，把曹操拉回了一点。要知道，当整部戏中，刘备需要一个人物关系的对峙时，曹操是最好的选择。”媒体做宣传时，这部电视剧是被称为新《三国》的，谈及《三国》新在哪，高希希认为整部剧“新”在细节上：“最简单的，一把剑我们都要有意为之，对于这些细节，我们进行了很大投入和调整，我和龙泉宝剑的祖师爷周正武沟通好，要尽量按照三国时期的锻造技术，打造几把汉剑。于是他三个月什么也没做，就在那儿闷头儿打造剑。因为我想让观众通过一把剑，去感受历史的细节。细节，是一种历史的表情。”

　　用创新和细节去赶超经典

　　高希希注重细节。对于他来说，《三国》的细节与创新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符合当下的审美需求，有的也是为了丰满人物。

　　在高希希看来，《三国》塑造的所有角色中，貂蝉这种类型的人物是具有功能性的，“历史上没有这个人，为了让王允和吕布产生点联系而虚拟出了她。因此对于文艺作品来说，她多少具有点工具性。不过当用现代的目光去审视时，我们要赋予她一种回归的纯真，比如说貂蝉对吕布有没有真爱？这是我们有意无意放进去的理念。还有历史上的几个段子，小孙权9岁独闯军营，要父亲的尸体的那一段，只是我们从民间听到的传说。”

　　除了人物，在拍摄上高希希也做足了功课。《三国》从布景到道具的制作，需要大量资金，尽管投资方对于《三国》剧组一直抱有坚定的支持态度，然而，超资的4000万元并不是个小数目。

　　《三国》中大大小小的战争有70余场，而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更是得到了极力渲染。剧组动用加长货车80多辆，道具5万件，兵器6000多件，服装3万套，盔甲2000多套，其中20万元一辆的战车为了剧情居然说砸就砸……为了拍摄孙坚之死、草船借箭、火烧赤壁等场景，专门组织人员按照1：1比例打造战舰模型，还打造了数以百计的微型船模。《三国》中有关战争的特技长达1.2万秒，三维镜头有600多个……

　　对每一个细节的把控，决定了面对观众时是什么样的状态。观众在观看的时候，通过细节会感受到历史给他们的温度。

　　值得一提的是，《三国》动作戏很精彩，为了体现“马上天下”与“冷兵器时代”的残酷性，需要反复地拍摄人马合战沙场的镜头。在开拍之前，高希希反复与武术指导商量怎么解决“人马结合”的问题。“其实想了很多办法，最常用的是土办法，比如拍马呢，就弄几只假马，因为翻来翻去的真马哪受得了，它们也不会配合。总之，为了这些事儿我们不得不整天想些歪招儿……”

　　提到超资的事儿，高希希笑道：“经典要拿什么才能赶超得了？要把一个东西做大，肯定会超资。横店秦王宫的宫殿我们重新装了，因为400年的汉室王朝，怎么能这么小呢。剧组用了800万元装修了一遍，只拍了6天就拆了……中国这个社会，钱有，但也不是说拿就拿，一下要一两亿元，一般投资商都会瞪眼睛，《三国》是个拥有600多人的剧组，每天我一睁开眼睛30多万元就没了，我连生病都病不起。这次超资这么多，一般投资方早崩溃了，感谢他们的支持。”

　　历史需要重新定位

　　创新很重要，细节很重要，节奏感很重要，分寸很重要……高希希认为，对于经典历史题材，第一重要的还是把握好总的历史观，即符合当下意识形态的历史观。在这点上，高希希与朱苏进做了太多斟酌。

　　高希希拿了最近一个有趣的案例作比，那是关于岳飞的历史定位问题。“我们从小的理论学习从今天开始要重新定位了。相关部门认为岳飞不能像以前那么宣传了，《满江红》也不能乱唱了，因为当时岳飞的敌人也是中国人。但多年前，我们塑造的文艺概念是，金是敌人是反面人物啊……所以，不同时代面对的话题、意识形态和价值观都不一样，要不断调整。”反观《三国》，这一点也是“不考虑不行”的。

　　人物的塑造体现了整部剧精神层面的定位。以曹操、刘备为例，高希希认为，刘备体现的是“小我”与“大我”之间的关系。“历史上人们认为他的江山是哭出来的，虚情假意。我个人不这么认为，一个人完全脱离了真诚，很难面对群雄。中国历史走到今天格局也是在这样，‘小我’就是个人的目标值。三十年前谈致富，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被抓起来，今天致富，是国家公允并支持的，一旦个人的利益符合了大局，这个立意就是准确而行得通的。从刘备的角度讲，我们确定他的人物基础是由‘小我’跟‘大我’关系的确立，而他也需要一个人物关系的对峙，于是曹操成为了最好的选择。因为他有一句话‘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与刘备恰好相反。不过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一样的，刘备打的是匡扶汉室的旗号，曹操也曾说出‘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话。”

　　当然，对于《三国》历史观的重新定位，高希希认为这种方式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反响和问题。“中国传统道德中有一些理念。这个理念可能在一些新人眼里是应被批判的，认为很守旧。可是现在这个事儿又需从另一个角度来认识了，大家在寻找道德资源时，发现我们的道德资源很贫乏，只能回过头去再找那些曾经被我们抛弃的东西。确实，有时候历史的发展就是这样，一个时期某个问题可能被遮蔽了，现在这个问题又突出了。有些民间的东西，它埋藏得很深，在下面流传，没有机会表达，而《三国》给了它们这个机会。”

　　“逐鹿中原”般的营销之路

　　制片方卖给卫视的第一轮首播权达到了1.52亿元，与1.55亿元的制作成本基本平衡。对于耗费巨资购买电视剧的4家卫视来说，如何能让收看《三国》的观众锁定自家频道，提高收视率，进而争夺广告市场，确是需要绞尽脑汁考虑的问题。

　　早在开播前数月，安徽卫视就宣称，要在播放新《三国》期间，将安徽卫视改为“三国台”。而随后的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个宣传噱头。但是，从事件营销的角度来说，安徽卫视赢得了足够的关注度和收视率。2010年4月27日，安徽卫视举行了“万人齐放孔明灯”活动；在电视剧开播前后，各个时段的节目均以“三国”主题贯穿其中；陈鲁豫的《爱传万家——说出你的故事》播出了“东吴英豪”、“西蜀风云”、“身在曹营”等三期《三国英雄会》；李静的《十分静距离》则制作了五期三国特别节目，与主创人员近距离交流；新闻专题节目《趣说三国》遍访了三国时期的历史古迹；在5月1日19：35开始的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正式首映式中，纪录片、脱口秀、现场访谈、京剧表演等各种电视节目形式粉墨登场；5月2日，安徽卫视首播战役打响，经过17个半小时的预热，主持人阿忆主持了长达5小时的《说三国三国到》开播倒计时活动，开创了零点首播的先河。

　　江苏卫视则耗资百万，把江苏卫视打造成三国版的“荔枝台”，有机地将三国品牌和江苏卫视平台品牌结合在一起。“荔枝三国”宣传片采用了京剧人物造型，有关羽、张飞、诸葛亮、赵云、孙尚香等6个版本。

　　天津卫视打出了“三国争霸北方称雄”的口号。在首播前，天津卫视的大型娱乐节目《津夜嘉年华》邀请主要演员分别制作了单期节目进行造势。5月1日晚首映式，天津卫视邀请各方人才串联全场，主创人员悉数登场，在进行主创演员介绍时，主办方颇有创意地将其分为魏、蜀、吴三派，让他们在舞台上各自为己方辩论。

　　重庆卫视则提出了“三国季”的概念，试图让整个5～8月，变成“三国”季节……

　　正因为各方努力，《三国》登场后，掀起了横扫全国的“三国”季风。据CSM媒介研究调查显示，《三国》收视率超过6%。天津、安徽、江苏、重庆等4家卫视赚了个盆满钵满，仅安徽卫视一家的广告费和冠名费就达到1亿元。

　　文化价值，“润物细无声”

　　在2010年的荧屏上，大家把目光纷纷投向了三国。而这种“关心”对于《三国》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情。

　　高希希认为，对于一部电视剧来说，舆论影响就是关注度。“是对《三国》历史观的肯定。一部影视作品一定要有‘文化自觉’，要体现当下的人文精神与历史的人文精髓，并将这二者共融结合。”他认为，一部文艺作品的“文化自觉”，是一种对本民族文化下意识地进行捍卫和提倡的精神。

　　海外销售是每个具有一定规模的影视公司都有的部门，让国产影视剧走出国门，是大部分制片商的想法与做法。《三国》也同样如此。

　　2010年6月，在一次东南亚地区文化交流会上，会议间休时马六甲州拿督手持移动电话，闷头看着一部名字叫《三国》的中国古装电视剧。尽管他对其中的每一个人物都不甚了解，但这部剧却深深地吸引了他。而后，他就在交流会上见到了这部剧的导演——高希希。这位姓高的中国人笑着问他，“你喜欢这部剧吗？”拿督回答：“非常喜欢。我始终觉得在这里面能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做人的方式与政治理念……”高希希很惊奇年轻的拿督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不过，这还不是惊喜，让高希希想不到的是日本富士电视台的相关负责人，他们把《三国》看作了一部“职场宝典”。他们将高希希请到电视台去，问他如果把《三国》中的人物放进当下的职场里，哪个人物最值得推崇？时至今日，高希希提及此事依然觉得很有趣，“我告诉他们是赵云。他有勇有谋，又不计名利。他是刘备的保镖，却在关键时刻总能成为单打一路的大将，且任何时候都能坚持正义。比如刘备攻打夷陵，赵云认为不能出兵，因为这么做会毁掉整个蜀国，结果火烧连营700里，蜀国兵败……”这个说法在当时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于是日本富士电视台把经商、团队精神等理念放进《三国》的宣传里。

　　在高希希看来，《三国》的故事结构链是讲谋略与情怀的，这两点容易被周边国家接受。纵然销售海外的价格不够高，只有20万美金，然而《三国》却通过这样的方式走了出去，并把播放权卖至20多个国家，且都是在当地的主流电视台播放。其中包括欧美的部分国家，如波兰、智利、阿根廷、法国等等。“我们有很多东西是外国人感兴趣的，这对一部作品走向海外非常重要。影视作品行销海外，一定要包含中华的大精神体质和鲜明的、传统的善恶关系。文化输出要体现整个民族的价值观和文化特征，并要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能力……”高希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