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洛尼亚：闪耀科学光辉的意式画廊

　　在意大利那些星光熠熠的诸城旧邦中，博洛尼亚可能让人陌生，而此地竟云集几大著名跑车品牌（法拉利、兰博基尼、帕加尼、玛莎拉蒂），以及著名的摩托车品牌杜卡迪。除了肥沃的波河河谷和浩瀚苍翠的亚平宁山脉，还有什么滋养着这片土壤？

　　这座始建于公元5世纪的古城，至今生生不息，直至19世纪，博洛尼亚整个城市都没有经过大的改造，兀自游荡，穿行在色泽温润的重重拱廊，看到的景致与中世纪几乎毫无二致。

　　一座不用撑伞的城市

　　有人说博洛尼亚是一座“光和影的柱廊之城”，随处可见环绕建筑物的柱廊（在中国南方称为“骑楼”），它们将街道、广场巧妙地连为整体，呈现出全意大利独一无二的别致布局。据介绍，中世纪时意大利各城邦纷纷将已修建的柱廊拆除，博洛尼亚却反其道而行之，规定将私有地改建为柱廊。连柱廊的形状、高度都有具体要求，当然装饰风格可窥文化交流和历史的痕迹。流传至今，令博洛尼亚成为建筑史上一个利用柱廊拱门作为建筑元素的最具代表处。

　　几百年来，在一道道拱门延伸下，柱廊不分日夜、无古无今为寻常市民遮挡烈日风雪，久已浑然相契。

　　老城区的长廊共计38公里，而市区内的长廊超过45公里。博洛尼亚最长也是世界最长的长廊是通往城外某山顶的阶梯式走廊，建于18世纪的圣卢卡圣母教堂，就是通过4公里长、666个拱的柱廊与博洛尼亚城区相连。

　　比城市更有名的大学

　　城内的阿奇基纳希欧宫，人们把它视作“存储城市记忆之地”，这里一度是博洛尼亚大学所在地。建立于1088年的博大是欧洲现存最古老的大学（比它更古老的都关门啦，博大还在兴旺发达中，每年招收大量中国留学生），与牛津大学、巴黎大学、帕多瓦大学并称欧洲四大文化中心。

　　言其“老”毋庸置疑，而说“高等学府”令人叹为观止。1988年，博大900年校庆之际，欧洲430位大学校长来此共同签署了欧洲大学宪章，正式承认与宣布博大为欧洲“大学之母”。文艺复兴时期，博洛尼亚还是意大利唯一一个允许女性获取大学学位的地方。

　　虽是欧洲学术的发源地，但博大无需借助但丁、伽利略、哥白尼、彼德拉克、伊拉斯谟这些响亮的校友唬人，学术的气息早已浸润了每一个角落：石制校门内，中世纪留下的石砌房间和院落相当宽大，雕刻壁画一派豪华，昔年的恢宏，廓然犹在。走廊上高悬的一排排贵族家徽，表明其子弟世代在这所大学接受教育，又把它描绘成天下英才最辉煌的荟萃之地。想来想去，我国大概只有岳麓书院能与之比肩辉映。回廊光影与顶上壁上的纹章让人眼花缭乱，何其高古，贵不可言。

　　1838年至今，这里是博洛尼亚图书馆，存放着从宫廷年代至今的文献资料，藏书甚丰，昔年的古朴雅致，可以随心享用，而你怕是只恨自己没文化。中间有一段时间，它曾当过一阵小学校址——你只有暗自叹气，这么华丽的小学！

　　这个学校历经存续翻新，博洛尼亚因此成了大学城，年轻学生多，所以很多小店真是价廉物美。

　　人体解剖剧场

　　中世纪的欧洲，人体解剖被严格禁止，而博大因为得到了特许，不受任何权力的影响开设了人体解剖课。所以，游客至此，这间世界最早的人体解剖实验室不容错过。

　　在早期现代欧洲，博物馆总是被称为“剧场”、“书院”、“微观宇宙”或“档案”。这间阶梯教室像极了小剧场，装饰着华丽的木制隔板，学生的座椅由高到低围绕着中间的白色石台，石台就是当年的解剖台了。教室内装饰有多尊木雕，全身像是古代著名的医生，半身像是博大著名的医生。其中高踞窗边的一尊，手里赫然拿着一只鼻子！原来博洛尼亚还是欧洲最早为人体做整形手术的地方。中世纪的欧洲，能做整形手术的城市非常稀少，因为只有掌握解剖学，才能掌握整形技术。这位手执鼻子的医生，正是整形手术的鼻祖。

　　据说，当初被解剖的尸体均由学生提供，不少是盗墓人从坟墓里偷来的，而学生们的学习内容也不止于整形（这里进行的解剖实验奠定了当代医学的基础），他们对人体的肌肉流向等也做了清晰的记录。解剖室神龛下面有两个男性木雕，其状生猛，没有皮肤，腿部和手臂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让学生随时揣摩研究。这两尊雕像也表明，彼时的艺术家，早就展开了对人体肌肉线条的研究，艺术与医学的结合真的可以很美丽。

　　科学之城

　　另一尊拿着奇怪东西的塑像在不远处的广场，是十八世纪的路易吉·伽伐尼，他手里拿着一只青蛙。是他发现死青蛙的腿部肌肉接触电火花时会颤动，成为第一批涉足生物电领域研究的人物之一。你看那张背衬晴空的脸超然而专注，非但宣称科学精神无上，同时早已坦然接受时代的仰视。

　　博洛尼亚还是无线电技术发明者马可尼的故乡。摩托王国杜卡迪的创始人，正是受到马可尼的启迪，从无线电技术发家。博市亦为他塑了像，并不亏欠当世的天才。总之，这座城市处处在纪念现代医学、科学的先驱，这些我们愧于并不耳熟的名字，竟然都出自本市，在城中被这般无节制地做成雕像，宠幸有加。

　　细审之下，这座城市亦处处闪烁着科学的遗址，教堂不远处有个“耳语长廊”，因少有游人纷扰，比北京的回音壁更容易体验到奇妙的声学现象。

　　这个科学城另有一份更为长久的荣耀——世界上最具价值的两大自然历史博物馆，其一就是博市的波吉宫。坠入这奇幻而陌生的博物馆，居然发现16世纪保存至今的海洋动物标本、最早的地球仪、物理学研究光谱的仪器、古老的器官蜡像和骨骼肌肉模型等，还有妇科接生的教学展厅——各种胎位模型颇为吓人……医学爱好者和爱好探索奇怪东西的游客一定不要错过。

　　看多了意大利诸城动辄铺张的各种艺术胜迹，来此地必定被科学的文明所触。承科学文明的引领，此行走访了过于精彩的十八世纪的意大利，那是科学医学的黄金时代。

　　烂尾教堂

　　欧洲各处都有永远修不完的教堂，而博洛尼亚的圣彼得尼欧教堂连外表都十足“烂尾楼”。该教堂始建于1390年，据说为了防止它太大，教皇命它不得大于圣彼得大教堂，并在旁边修建大学校址“挡路”，还截去了顶端。尽管有罗马教廷的禁令，它仍然是世界上第五大教堂，是哥特式建筑鼎盛时期的典型代表。

　　教堂总是巍然灿然有很多宝贝，这里最令人称奇的是一个日晷。从大门往大殿的地面，有一条被不同颜色大理石标出的经线，标注日期数字。每天正午时分左右，阳光就会穿过教堂屋顶的一个小洞投射在相应刻度，显示出正确时间，让人几乎确认那是神迹。

　　几百年前就能设计出这么精准的日晷，由此想到出自博洛尼亚的另一位名人——罗马教皇列高利十三世，今天通用的公历就是他颁布的。

　　一般教堂总是感召劝进，滔滔不绝，进此教堂却要经过荷枪实弹士兵的安检。原来是2006年，穆斯林恐怖分子毁坏教堂的计划被警察阻止，从此加强了安保措施（他们声称，教堂内一幅15世纪题材取自但丁《神曲》的壁画描绘穆罕默德在地狱被魔鬼吞吃，侮辱了穆斯林）。进教堂后，看这幅画前还要经一道安检。

　　古城地标

　　并不是只有比萨才有斜塔。

　　也有人把博洛尼亚叫做“塔之城”，历史上这座城市曾经有超过180座高塔（相形之下，比萨似也逊色几分），建塔成为彼时富人们的游戏，每一家族都有一座塔，至今尚存十多座，最著名的莫过于这座城市的标志性景观——双塔。

　　博洛尼亚双塔的传说并不如比萨斜塔这般脍炙人口。1109年，博洛尼亚有两家势均力敌、财力相当的贵族决定竞造高塔，谁家修得高、修得快，谁家就统治博洛尼亚。结果，加利森迪家“欲速不达”，因修的塔基不牢，高塔倒塌，仅留下48米；阿西内利塔后来居上，高达98米，屹立至今，是意大利现存第三高的塔形建筑。两座因争权炫富而建的高塔，千年之后却相向倾斜，作为姊妹塔成为全城地标。

　　另一地标是市政厅旁边的海神喷泉，1566年活跃于此的法国巨匠波洛尼亚所作。欧洲不是处处都有海神像吗，为何这一尊成了博洛尼亚的象征？我无知，也许是这位海神的身材最是无可挑剔。

　　两处地标附近是一圈古老的建筑，圣多梅尼科的船形石碑有艺术大师米开朗琪罗等人的佳作，不远的国立艺术画廊，珍藏画家乔托、拉斐尔及提香等人的作品。文艺复兴时期，此地曾诞生过许多有名画家，使之成为当时各方评价极高的“博洛尼亚弧”。

　　红色之都

　　博洛尼亚也被称为红色之都。一方面来自博洛尼亚建筑外墙的色彩——通体不红不黄，一种无可言说却又耐人寻味的“意大利红”。另一方面，博洛尼亚曾是意大利共产党的一个重要据点，也是二战意大利的反法西斯中心，昭示着这座城市更加寓意深长的一种红。市政府的外墙上，有一片黑白的人像照片，照片中的很多人为保卫这座城市而战死沙场，如今，以他们的面容，朝向大街，年复一年提醒路人——不要忘记。

　　意式美食之源

　　据说，如果你问一个意大利人“哪里的菜最好吃”，一般都回答自己的家乡，如果你问他“哪里的菜第二好吃”，一般的答案则是博洛尼亚。这里的食物被公认为全意大利最美味和地道的，是许多意大利美食的发源地，无人不知的肉酱通心粉在意大利语里就叫做“博洛尼亚通心粉”，声名远扬的意式千层面、意大利饺子都是这里的特产。博洛尼亚还以生产猪肉的加工品闻名，帕尔马火腿、意式肉肠和莎乐美肠等都是当地重要产品，最著名的传统料理番茄肉酱也发源于此。这里又是意大利农业合作社运动的发源地，各式葡萄酒、奶酪等体现其发达的食品加工水平。

　　老城区有个“四方市场”，各种欧式小巷值得一逛。来此正值春季，小巷一派生气勃勃，市场色彩缤纷，辛辣且芬芳，蔬果鲜鱼处处打理得格外精神，很多小店生生地展示了何谓“酒池肉林”。

　　欧式小巷最易迷失，迷失在小巷中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兴许不期然惊异而欢喜，例如遇见“小威尼斯”河道——遥想那曾经河道密布的博洛尼亚，因纺织业的繁荣如今仅余一条小溪流，空寂无人。

　　意大利，每座城市都值得停留，博洛尼亚也不例外。

　　撰文>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