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支烟

　　欧阳康正站在架子上面砌着砖呢，包工头赵尅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现场，只见他用手一摸湿漉漉的泥灰，抬起头看着欧阳康，那张本就长得像猴子一样的脸一下子拉得更长了。

　　欧阳康顾自砌着砖墙，没有去理睬赵尅波，这让赵尅波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两人仿佛是战场上对阵似的，欧阳康心里想，我一个打工的，哪里不是凭本事干活赚钱？而赵尅波心里想的是，你在我手下干活，我就是你的老板。

　　过了一会，终于，赵尅波沉不住气了，他双眼盯着架子上仍然顾自砌着墙的欧阳康吼道：“欧阳，你干嘛把水泥放得这么多？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我还不喝西北风去？”

　　欧阳康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尅波，斩钉截铁地回答着：“我干活按照的是自己的标准，水泥放少了，这墙还会牢固吗？”

　　“你自己的标准？真的笑话了，你给我想清楚，这里可不是你家，这里是我说了算，你给我全部重新加沙子进去，拌淡后再砌。”赵尅波大声嚷嚷着，一副你不拌我来拌的架势。

　　欧阳康听着赵尅波这样说就一骨碌爬下架子，手上仍然拿着那把砌墙的砖刀，站在赵尅波面前，也提高了嗓门说道：“水泥放少了，墙如果倒了的话，谁不说是我欧阳康砌的墙不牢？还有，假如按照你说的那样做，这个房子如果卖给你，你住着会安心吗？要赚钱谁不想？可是，赚钱也不能一味地昧着良心呢。”

　　欧阳康的一番话让赵尅波本就阴沉着的那张猴脸变得更加的阴沉，此刻，和欧阳康一块儿干活和泥灰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说着，让赵尅波更是下不来台。略一迟疑，赵尅波便歇斯底里地咆哮了起来：“你们都给我听着，想要在我手下再干活，就必须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今天通通给我滚蛋。从现在起，水泥给我按照质监标准再降低30%，钢筋给我少放20%。”

　　听着赵尅波这样说，有的人走开了，但是，欧阳康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没有去重新拌和泥灰，那种狗尾巴草一样的个性始终如一地展露在他的脸上。

　　“赵尅波，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迟早会出事的。你连钢筋也要少放20%，这也太大胆了，你这样子昧着良心赚钱，到时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会害死多少人，你想过没有？”欧阳康双眼紧盯着赵尅波大声地吼道，然后，转过头去，向已经走到了一边的工友说着：“还有你们，如果你们真的按照他那样去做的话，到时候有你们悔之不及的时候。”

　　“良心？你竟然和我说良心？那我问你，现在的社会，良心值几个钱？良心有钱重要吗？我告诉你，欧阳，现在的时代，钱才是第一。”赵尅波说完就哈哈大笑着。

　　“姓赵的，你要降低30%的水泥标准，到时候出了事情，也有我的份，我也不同意你那样做，大不了我也滚蛋好了。欧阳，我支持你，姓赵的这样子昧着良心赚钱，我绝不和他同流合污。”和泥灰的胡大胜在听完欧阳康的一番话后，心里考虑了一会厉害关系，骂骂咧咧地说着，而后，果断地走到欧阳康身边。

　　“赵尅波，给老子结了工资，老子今天就不干了，免得到时候陪着你一块死。”欧阳康说着举起了手中那把砌墙的砖刀。

　　欧阳康有一手拿得起的泥工活，砌墙既平又快，贴瓷砖仿佛让人看着就是把一整片的瓷砖给切割了开来那样的平滑。原本欧阳康想着会日复一日地做他自己的活儿，打工赚钱，养家糊口，但今天包工头赵尅波的一番话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

　　其实，欧阳康也知道，这里不干了，得重新找工地，如若耽搁几天又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毕竟出来打工是来赚钱的，但他更清楚，做人，不能缺失了底线。

　　看着欧阳康手中的砖刀，赵尅波很干脆，当场就让他们去办公室结清余下的工钱，并且让他们下午就离开工地。

　　“兄弟，连累你也要换地方了。”欧阳康在工地办公室门口看着还在数钱的胡大胜幽幽地说着。

　　胡大胜抬起头，停下了数钱的动作，没有一丝顾虑地看着欧阳康说道：“欧阳，你去哪里我也跟着你，我想，只要肯吃苦，哪儿会找不到活？”

　　欧阳康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在心里也着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新的工地干活，毕竟歇一天就少挣二百块呢，更何况还要吃喝，最要命的是，还不知道今天晚上住哪里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欧阳康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招呼着胡大胜快去收拾东西，然后去外面吃午餐。

　　两人去工棚里收拾了被褥等物品就走出了工地，这时候，太阳照在头顶上，热辣辣的。烈日当空，欧阳康不禁想到了远在家里的妻子小慧，自己来外面打工了，地里的活儿都抛给了妻子，想着现在正是玉米开天花的季节，说不定小慧正在玉米地里除草呢，心情就情不自禁地烦躁了起来。

　　“欧阳，走，去前面的小餐馆里，我们喝一瓶冰啤酒去，庆祝一下今天我们炒了姓赵的鱿鱼。”胡大胜看着突然之间脸上流露出一副不开心样子的欧阳康，用手指着工地门口不远处的那个小餐馆，泰然自若地说着，然后就向小餐馆走去。

　　胡大胜还以为欧阳康是在为工作而烦闷呢，他要是知道欧阳康此时此刻心里想的是远在家乡的妻子，那么，他自己也会同样的不开心了。和欧阳康一样，胡大胜来外面打工也是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但一家老小的重担都压在了妻子张小红身上，尤其是父母的身体都不是怎么好，所以，胡大胜在外面也总是心疼着在家里照顾父母孩子的妻子。

　　小餐馆做的就是附近工地的生意，所以，中午喝酒的人不多，这时候也没几个人，如果是晚饭时候，就会座无虚席，合得来的就会一起喝几杯消解一身的疲劳。欧阳康以前一个人也来喝过几次小酒，他总是让胖乎乎的老板娘给来个炒三丝，然后要一瓶冰啤酒，既简单又省钱，在打发晚上寂寞的同时也放松一下劳累而疲惫的身子。

　　后来，欧阳康从和老板娘的谈话中得知，老板娘也是安徽的，两人还是老乡呢。

　　“唉哟，老乡，咋提着被褥呢？忘不了家里的婆娘准备回家去了？”胖乎乎的老板娘看着走进店里的欧阳康笑着问道。

　　欧阳康把东西放在门口边的角落，然后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看着胖乎乎的老板娘说道：“家里的婆娘当然忘不了，但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呢，这不，我们刚才把包工头给炒了鱿鱼了。老板娘，先给我们来一个炒三丝、一个醉花生，两瓶冰啤酒，吃了再说，下午我们把东西放在你店里，出去找活儿，否则今晚都不知道会睡在哪里呢。”

　　“好的，马上来。老乡你也甭着急，一个大老爷们还会被生活给逼死吗？只要肯吃苦，哪里不是天下？”老板娘说着就向厨房走去。

　　没多久，菜就上来了。欧阳康一边和胡大胜吃喝着，一边和不远处胖乎乎的老板娘时不时地聊着话儿。

　　胖乎乎的老板娘听欧阳康说包工头要偷工减料，胸前两个偌大的球儿气得一鼓一鼓的，一边骂着包工头黑心，一边为欧阳康他们愤愤不平着。

　　“你们尽管把东西放在这里，如果找不到，晚上就睡我这店里好了，二张桌子一拼，将就着睡个一二晚吧。”老板娘干脆地说着，话语之中透出一种直爽的性子。

　　欧阳康和胡大胜点点头，心里不由得一喜，就没有拒绝老板娘的好意。如果下午找不到活儿，老板娘的慷慨绝对是给两人雪中送炭呢。

　　饭后，欧阳康望着外面猛烈的太阳，想着人生真的如同天空上的云朵一样，总是变幻莫测。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妻子打来的，于是连忙接了起来，手机的听筒里传出小慧那份柔柔的声音：“欧阳，工地上面很热的，你在外面要多注意身子。”

　　“小慧，我会注意的，你也多注意身子，别累着了。”

　　“我在家里哪里会累着呢，地里旱呢，玉米苗的叶儿都卷起来了，草也不用除了。”

　　“小慧，包工头让我干活偷工减料，我不答应，今天就要另外去找活儿了，说不定这几天都赚不到钱了呢。”

　　“欧阳，做人要有自己做人的标准，人要活得有尊严，你做得很对，这几天赚不到钱没关系，你也别着急。”

　　“嗯，小慧，我相信，只要肯吃苦，哪里会没有干活的地方？”

　　“是的，欧阳，你别着急，我们不能昧着良心的。”

　　两人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拿着手机，欧阳康突然想起，离开家那会儿，小慧说，每个人的心底都会有一种花儿开着。那时候，他笑笑，只是在心里想，我的心底怎么会开有花儿呢，一束狗尾巴草还差不多。

　　如今，欧阳康才明白，自己在工地上真的如同一株默默无闻的狗尾巴草呢。但生活的磨砺，让他的内心之中始终有一种正义和一份良知。

　　其实，连小慧也想不到，狗尾巴草那样平凡无比的欧阳康，在金钱和尊严面前，始终没有放弃他心灵深处那粒高贵的种子。

　　欧阳康坐在餐馆里沉思着。而他根本想不到，远在家里的妻子并没有因他少赚钱而着急，反而为他的为人品质而高兴着。

　　小慧深信，每个人心灵的天空不会总是阴霾笼罩的，赚钱虽然是男人养家的责任，但是，在小慧看来，做人绝对不能没有尊严，更不能去迎合着别人而昧着良心挣钱。

　　听到欧阳康的妻子给他打来的电话，一边的胡大胜也想起了家里的妻子，心情一下子落寞了起来。

　　欧阳康转过头看到胡大胜的神情，还以为他在愁闷活儿呢，于是就站起身，看着他说道：“大胜，走，找活去。”

　　胡大胜点点头，站起身，于是，两个人头顶着烈日，在附近的工地上转悠了起来。

　　要人干活的地方很多，一天的工钱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但是，两个人考虑到包工头会不会也是像赵尅波那样昧着良心赚钱，就犹豫着始终没有决定下来在哪里干活。其实，两个人的心里一直都是在考虑着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工钱发得是不是及时，另一方面是会不会又碰到像赵尅波那样的包工头。

　　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两人经过对包工头第一印象的比较，终于一致决定在离原来的工地有二里多路的一个工地上干活。于是，两人麻利地在新工地办好手续，答应着明天就干活，然后回到小餐馆里去拿东西。

　　胖乎乎的老板娘看到两人来拿东西，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找着活儿了，于是笑呵呵地看着欧阳康说道：“老乡，晚餐我请你们简单地吃点吧，就当是给你们庆祝一下。”

　　欧阳康没有拒绝，点着头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随即，两人仍然是坐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边，等着老板娘炒菜上来。

　　别看老板娘胖乎乎的，手脚麻利着呢，不一会儿就给两人炒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和一个炒三丝，顺便给两人开了两瓶冰啤酒。

　　尽管酒菜的钱不多，可是在欧阳康来说，这是一份浓浓的乡情，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不能说是酒足饭饱，但是对于欧阳康他们来说，每天可以吃到这样的晚餐就心满意足了。人应该知足，知足才会常乐，这个，对于两个在工地上劳作的人来说，是深有体会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夜幕就慢慢地合拢了起来。唉，又是一天过去了。欧阳康坐在新工地门口的一块水泥板上面，看着渐渐黑暗下来的天幕，落寞地喃喃自语着。此时此刻，他又一次想着家里的小慧，其实，每当他心情落寞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想着小慧呢。而一想着小慧，他的心里就反而会涌起一种甜蜜的味道。

　　欧阳康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把自己融入到了那份夜色的静美之中而陶醉着。

　　夜很静。夜色更浓了。远处的工棚里偶尔有一阵子笑闹声传到欧阳康的耳朵里，他知道，工地上面干活的人经过一天的劳累，每当看到夜色，心里就会变得十分的舒服和欣慰。就像自己也是那样，每当夜色笼罩着工地上面的时候，就会把这一天里所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全部遗忘，心里只会想着一些快乐而高兴的事，只会想着远在家里的小慧。

　　突然间，欧阳康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带着一种暖融融的色彩，哪怕再累，只要想着小慧，说不定也会是花香满衣呢。

　　就像此刻，虽然远离了小慧，但他的心中涌起的是一份甜蜜。

　　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欧阳康使劲地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之间，他把思绪拉了回来。

　　想着下午和胡大胜两人把钱寄给家里，自己身上剩下的钱也不多了，看来，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香烟倒是要控制了。明天开始干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钱发呢。

　　第二天，欧阳康和胡大胜一起随着别人去干活，因彼此之间还不熟悉，两个人的话儿自然不多，只知道埋头干着活。

　　欧阳康趁着大家休息的间隙，对胡大胜说：“大胜，手上的活儿，可不能让别人说三道四呢。”

　　胡大胜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点着头。他也知道，在外干活，凭的是自己的良心，否则，在人前都不能大声说话的。

　　时间就这样在忙碌和劳累之中飞快地走着，转眼间，欧阳康和胡大胜两人已经在这个新的工地上面干了两个月了，可喜的是包工头人还不错，而且生活费也发得及时。

　　这一天中午，工地食堂里刚吃好饭，欧阳康就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了半支烟，点燃，吸着。

　　“欧阳，你身上没钱了吧？既然你一时还戒不了烟，那你下次就应该少给家里寄个一百。”胡大胜看着欧阳康手指间忽明忽暗的香烟说道。胡大胜的心里很清楚，欧阳康每当摸出半支烟来吸的时候，就知道他身上快没钱了。每一次，欧阳康都是这样子，快没钱了的那几天，就会把香烟折成两个一半儿来吸着。

　　“唉！离发生活费还有一个星期呢，但是这吸烟一时半会儿又戒不了，没办法，这样子也过过烟瘾呗。”欧阳康看了一眼胡大胜，幽幽地说着。

　　这时候，食堂外面有人在说旁边的一个工地发生了楼顶倒塌事故，死了好几个人呢，甚至有人在说，工地的老板和发生事故的工地的老板是朋友，所以，老板正在组织人员去帮忙救人呢。

　　欧阳康和胡大胜连忙走出食堂，一打听，才知道发生事故的就是他们以前干活的那个工地。牵挂着那些一起干过活的工友，于是，两人一商量，就决定去救人。说着，两个人就走到了工地门口。

　　工地门口站着的人很多，老板拿着一个扩音器在大声地说着话，无非是在说他不勉强大家，毕竟，生命只有一次，发生事故的工地上面仍然存在着危险呢。欧阳康看到围在老板身边要去救人的人已经有二十多个了，便和胡大胜走到老板的身边，自告奋勇地要求去救人。

　　随后，老板就带着大家上了一辆货车，向事故发生的现场赶去。

　　现场一片乱哄哄，倒塌的楼顶下面还有二十多个人被埋在里面，旁边的一片连带着的梁柱也仿佛摇摇欲坠，因而，现场的情况十分危急。尽管工地老板已经在展开自救，当地政府和消防人员也在大力组织救人了，但庞大的挖掘工作量对于一片废墟下面的人员来说，是一个艰难的等待过程，这个时候，时间真的就是生命。

　　在消防人员的指挥下，大家二话没说就投入到了紧张的挖掘救人之中。

　　欧阳康头戴着一顶安全帽，双手搬动着一块又一块的废墟，手指磨破出血了，他仿佛感觉不到一丝疼。烈日当空，毒辣的太阳，没一会儿，他已经汗流浃背了。

　　欧阳康在搬起一块废墟后，看到下面有一只脚，面前好像是一个防空洞似的，他就想着这个人可能是活的，于是他大声叫着不远处的人过来帮忙，一起加快搬动的节奏。过了一会儿，废墟下面的人已经整个的露了出来，欧阳康一探他的鼻息，幸运的是这个人还是活的。原来，断了的楼板与楼板之间叠成了一个人字，才使得这个人的上半身没有太大的砸压受伤，只是双脚被楼板砸骨折昏迷过去了而已。

　　欧阳康和工友们一起把人拉起，抬上担架，又重新挖掘着。

　　而就在这个时候，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欧阳康身后的柱子上面挂着的一片楼板好像活了过来，毫无预兆地脱离了柱子，一下子砸向欧阳康的头上。

　　安全帽一下子就被砸脱得很远，欧阳康被砸在了下面，现场顿时发出了一片喊叫声。

　　胡大胜就在离欧阳康不远处，见到欧阳康被砸在楼板下面，他哭喊着就跑过去，和几个消防人员一起用双手拼命地挖掘着废墟。

　　面目全非的欧阳康终于被挖了出来，但让大家遗憾的是此刻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一瞬间，泪流满面的胡大胜就晕倒在了废墟上面。

　　这一刻，太阳躲进了云层的后面，仿佛是在为欧阳康闭目哀悼。胡大胜醒来的时候，欧阳康的尸体已经放在了担架上面，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扑在欧阳康的尸体上，嚎啕大哭着。

　　现场负责指挥的人让胡大胜把欧阳康口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让他暂时保管，等到欧阳康的家属来了再交接。胡大胜从欧阳康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瘪瘪的血迹斑斑的香烟盒和一个破了的已经不成形状的打火机，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被砸破了的手机和一张血迹斑斑的十元钱，胡大胜再一次的晕倒在地上。

　　等到胡大胜苏醒过来，欧阳康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了。他扒开手中血迹斑斑的香烟盒，从里面拿出唯一的半支烟，放在手心里，喃喃自语着……

　　苍天啊！为什么我们终究还是无法参透生命的劫数呢？

　　欧阳康就这样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儿就走了，但是，他忘我无私的精神永远地留在了工友们的心中。欧阳康心灵深处那粒高贵的种子，就这样在他平凡的人生之中，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儿。

　　事故直接死了六个人。后来，经过事故处理小组的深入调查，楼顶倒塌的事故就是由于包工头赵尅波偷工减料而造成的。赵尅波以及有关人员都锒铛入狱，他们害人又害己，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一连三天，胡大胜都沉浸在悲伤之中，直到在殡仪馆里见到欧阳康的妻子小慧以后，他才明白为什么人生真的需要沉淀。

　　想象之中的悲痛欲绝以后，小慧仿佛判若两人，她总是喃喃自语着：“欧阳他虽然走了，但他走得值，走得有尊严。”

　　岁月仿佛永远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总是让人永远见不到它的边儿，此时此刻，小慧泪眼婆娑地抚摸着欧阳康的骨灰盒，眼前一片迷茫。被胡大胜点着的半支烟，此刻正在欧阳康的骨灰盒前忽明忽灭。

　　小慧抽泣着说：“欧阳，你像向日葵一样，哪里有阳光就朝向哪里。你放心，小慧会把你带回家放在向阳的地方。”

　　胡大胜看着小慧，眼眶湿润着说：“嫂子，欧阳兄弟走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把悲伤埋在心底，往前走，前头总有一片风景。”

　　浙江 章革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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