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故事

　　我的老家叫二佐，坐落在小兴安岭余脉的脚下，是松嫩平原腹地里一个极其普通的小村子。这么多年，村子里发生过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事，有些真能上个报纸的头条，或拍一部好看的电影，但乡亲们对此都不以为然。可有一件事却让他们念念不忘，津津乐道，也很是引以自豪，时不时对外来人炫耀一番。

　　啥？你那叫事？听没听说我们村一块石头的故事？

　　石头有啥故事？

　　一块石头救了全村人的命。

　　吹吧？

　　不信去翻翻咱们县志，牛大兰捐石救乡亲，白纸黑字，能有假？

　　于是，不管人家忙不忙，都非得讲给人家听。

　　牛大兰是二井子屯的，十六岁那年嫁给了我们屯老张家。她太爷那辈从南方过来了，绝不是山东，比山东还远。他们家挺有钱，到了二井子安家后，买了不少地，成了大地主。但遗憾的是老牛家辈辈单传，到了牛大兰她爹这儿，娶了两房老婆，就生了牛大兰一个女儿。她爹盼着牛大兰快点长大，好招一个养老女婿。但没有想到，牛大兰长大了，东北也光复了。牛家成了革命对象，家产都被农会分了“浮财”，所以，牛大兰出嫁的时候，陪嫁的是一只半新不旧的樟木箱子，用颜色斑驳的黄铜锁头锁着，乡亲们还以为里面装着什么宝贝。

　　民兵队长李柱子在众人的注视下，命令牛大兰打开箱子，结果让在场的人大失所望，也大为不解。箱子里躺着一块褐色的石头，再没有其它东西了。李柱子挠了挠脑袋，咱们靠着山，挨着呼兰河，石头块子有的是，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李柱子回家就琢磨这件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就到农民夜校去找罗老师。罗老师也想了半天，最后想起了一个关于石头的成语。他给李柱子这样一个解释：哎，能有啥事，牛大兰她爹毕竟是个地主，识文断字，女儿嫁人了，又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陪送，就借石头的隐喻来祝福女儿。

　　隐喻？咋讲？

　　罗老师说，这是修辞的一种，说了你也不明白。听说海枯石烂这四个字吗？牛大兰他爹是希望女儿的婚姻幸福长久，海枯石烂不变心呢。

　　李柱子想了半天，最后瞪着眼珠子说，这臭地主，花花肠子就是多。

　　屯子人也和李柱子一样，使劲猜了半天，但也没弄明白这陪送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啧啧称怪。真是呀，见过结婚陪送金银骡马的，没见过陪送石头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牛大兰结婚陪送石头这件事渐渐被人淡忘了。

　　突然有一天，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一个陌生人进了牛大兰的家。

　　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要看看那块石头。牛大兰表示坚决不同意，说就是一块破石头，有啥看头？来人眨巴一下眼睛，从兜里掏出两块钱，冲着牛大兰晃了晃，说让他看一眼石头，他就把这两块钱给牛大兰。

　　那时的两块钱对于牛大兰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她嘴唇翕动了两下，脸蛋也有点发烧。几次咽下口水后，终于忍住了。她晃了晃脑袋，说那破石头早就没了。咋没的，她也说不清。来人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地走出了牛大兰的屋子……

　　那人走后很久，牛大兰急忙跑进外屋的夹壁墙，捧起那块褐色的石头，用手轻轻地摩擦着……

　　后来，又有几个人隔三差五地来找她，开门见山地收她的石头，价钱好商量，但牛大兰都咬着牙，重复着她先前说过的话，那块石头就一直完好无损地悄悄的待在那夹壁墙的阴暗里…..

　　一九六零年，三年自然灾害发生了。最后一年，二佐人实在没有粮食吃，就啃树皮，眼看着就要饿死了。牛大兰捧着那块褐色的石头走进了人民公社的大院里，找到了周书记，说要用石头给二佐的乡亲们换粮食。

　　周书记的脸当时就变了颜色，拍着桌子呵斥牛大兰，你开什么玩笑？

　　牛大兰很认真地说，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翡翠原石，是她们家的传家宝，是她祖太爷在云南用全部家当赌来的。

　　赌石？周书记一愣。想了一下，说他多少听说过赌石的事，也知道玉石是宝贝，这样吧，我拿上级去鉴定一下，回头再说。

　　过了几天，一辆绿色的解放牌卡车拉着玉米开进了二佐。周书记从驾驶室里跳下来，说牛大兰捐献的石头经专家鉴定是翡翠玉石，叫“木那”，是玉石中的上品，开开后，晶莹剔透，价值连城，已经送到北京去了。县里为了表彰牛大兰，特批了一批救灾粮。

　　牛大兰用自己的传家宝帮助乡亲们度过了那段最为艰难的日子。

　　啧啧，听完这个石头故事的人们都不有自主地发出一阵唏嘘感叹。接着好奇地问牛大兰咋样了。

　　咋样？有那宝玉养着，又做了这么大的积德善事，牛大兰身子骨结实着呢，听说在南方养老呢。她孙子大学毕业后到了一家翡翠玉石公司上班，是个出色的玉石专家。

　　玉结有缘人，玉养善良人。听过这个石头故事的人都这么说，也都张罗着买块玉戴着，看着玉，心就透明，就能做好事，也能让孩子们记住这石头的故事…….

　　黑龙江 于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