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度

　　清晨上班，江堰和拆迁办公室的几个同事，去了毛家潭自然村里，为农户拆迁丈量房屋面积。

　　江堰一张削尖的板脸，人瘦得像条丝瓜，背后看不到屁股。来到村中，一眼被村里的毛老伯认出来，此刻毛老伯那个皱纹脸上就无地自容。怎么又是他来呢？

　　10多年前，毛老伯在镇上粮库交粮时对江堰说过，一生一世认得你，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见到你。

　　江堰在当地百姓中，是一个名人。

　　可以说，整个镇上农户们都会巴结江堰，希望他的眼光准一点，放农户一马，把所有的粮食收购完，这样农户就少一次往返，省心省力多了，农户们就会千恩万谢。

　　那个年代，粮食是国家统一收购。江堰是一名验粮员，他第一条纪律就是对国家负责，把关好颗粒归仓的粮食安全，不能马虎。第二呢，人家说了，人情、烟酒、小利都得有衡量度的。

　　每年的小麦、油菜籽、水稻成熟入库时，农户不折不扣要上交公粮。而且，必须经江堰的眼睛、嘴巴、手脚，看谷子一眼，抓手中一捏，放嘴巴一咬，就会在售粮卡写上交某某号仓库。吃不准的还用仪器验，有的要拉回家扬干净杂物，再晒一晒，这时农户们会求着他，说一些好话，从口袋里掏烟，这是他会指着墙上说，看那个牌子写的什么？农户笑笑说：“不识字。”江堰横了一眼，农户还是把烟放在他的耳朵上。

　　江堰走到那儿，一群农户跟到那儿，就像一群蜜蜂跟着一只蜂王，江堰也弄得非常难受的，不摆出一些架子来，要被农民蜂拥而上，喘不过气来。江堰说：“谁不排队，不给谁验。”农户们个个自觉的回到自放着粮食的地方，相信江堰说的话，乖乖等着他来验。

　　就是那个毛老伯，对江堰很不满，明明自己的谷子这么好，还要让人家拖回家再晒。那天毛老伯的心情很糟糕，把谷子拉到粮库时，和老伴吵了一架。老伴说他是一头猪，不会动点脑子。到粮库里，脸拉得很长，与江堰说了几句，江堰本来就忙得连水没喝一口，嘴巴咬碎了好多的谷子味，青涩的难受。毛老伯把谷子放在粮库里不要了，让江堰看着办，气咕咕的说，今生认得你的狗模狗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粮食开放后，国营粮库全面改制，江堰和所以粮食系统的人员一样，分流与买断工龄的形式，完成了转行。

　　他失业了。一时没找到职业，农户们在路上，或街上见江堰时，说他总算吃到头了。

　　转眼，农村发生了很大变化，城乡一体化进程很快，自然村拆迁工程全面铺开。江堰摇身一变，成为拆迁办公室的人员。这一次，他的工作比验粮吃香，拿着卷皮尺，走村串户，那些农户们认出江堰，还是会在皮尺上做一些文章。这一次的皮尺，让江堰可以香烟不断的往口袋里放。上了年纪的农户们，看着江堰不顺眼。对他说：“江堰，本事真大，到处有好饭吃。”当然，江堰也认得这些农户，毕竟很多年在验粮中，熟知了当地的农户。江堰开玩笑说：“老伯伯，那些年是怕我不收粮食，今天不会怕我拆不了房子吗？”农户说：“怕你尺中衡量度无公证。”江堰的眼光里，看着这些朴实的农户们，笑着说：“这个皮尺是为农户说话的，放心好了。一定不会让你们吃亏。”

　　那个时候，粮食是为国家的，验粮的要求不同。现在是为农民的，尺的衡量度重点放在农户一头天平上。

　　这天，还是被毛老伯见到，江堰是来量房屋面积。毛老伯说：“江堰，拿个皮尺来量什么呢？”江堰说：“毛老伯，是你家啊。量房屋的面积。”“今生不想看到你。房屋不拆了。”毛老伯说着，想转身走了。

　　这时，在场的拆迁人员，有点尴尬了。这个毛老伯怎么了。江堰来了，却这样的态度，江堰也无话可说了。毛老伯这样的衡量度会记上一辈子。

　　作者简介：程白弟，男，1963年7月生，高中文化。从事新闻工作13年，地方志编纂8年，江苏苏州昆山市千灯镇文联工作。昆山市作协和摄影会员，江苏省散文家学会会员。2013年出版散文集《古韵风霜话千灯》。作品散见于当地的《苏州日报》《姑苏晚报》《城市商报》。江苏《名镇世界》《连云港文学》《翠苑》，上海《文学报》《故事会》，山西《黄河之声》，山东《家乡》，湖南《作家园地》，吉林《参花》，《人民日报》美洲海外版等。

　　江苏 程白弟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