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有条河

　　我的家乡有条河，自井冈山而下，吸纳了群山峻岭的甘泉雨露，由西缓缓而来，经过我的家乡，向东悠悠而去。这条河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也见证了家乡的变迁。

　　记得小时候，这条河清澈见底鱼虾成群，是我们这些山野孩子的乐园。一到暑假，就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成天泡在河里。尽管除了老师的再三交代过，还有起早摸黑在生产队上工的父母也严厉告诫过，但总是经不住诱惑，一看见那清凉的河水，水里突隐突现的鱼虾，就把一切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脱光衣服，跳到水里，尽情畅游。还时常和小伙伴进行各种比拼，扎猛子，看谁在水里憋的久；仰泳、蛙泳，看谁游的远；还有打水仗，双方用手拼命地往对方头上脸上拨水，谁先受不了就转身逃跑，他就输了。有时一泡就几个小时，直到大家都嘴唇发黑，眼睛血红、血红的，还未尽兴。那时，我和小伙伴们最感兴趣的是摸鱼和砸鱼。河里鱼也多，如光着脚丫在河里静站一会儿，就会有很多的虾、蟹用钳子夹你的脚，弄得你生痛、生痛。在河里摸鱼可是技术活，首先要选对会藏鱼的大石头，搞清楚这块石头有几个进出口，有经验的就知道只留一个洞口，就会把其它的口子轻轻地用石头堵死，防止鱼儿逃跑；然后用一只手往那唯一的洞口慢慢地伸进去抓鱼，这样的成功率很高，抓到的鱼也较大。砸鱼就不同了，快步追赶鱼群，吓得有些鱼儿慌不择路会躲进石头下面；然后抓起一块石头对准藏鱼的石头狠狠地砸下去，翻开石头，那些震晕的鱼就会一动不动地躺在那，这些鱼往往是小鱼、笨鱼。有时候运气好能弄到一串鱼回去，父母的训骂也就会没那么凶了，否则会被骂的狗血淋头，甚至小屁股蛋上还会留下一道道血印。然而，第二天我们还会继续，父母的骂声也会继续。偶尔也会听到别处有小孩溺死的消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慢慢长大，可仍然没有动摇过我对这条河的依恋，河水还是从西而来，向东流去。记得那时，我要到中学去读书，星期六回来，第二天下午又要返校。虽然在家的时间少了，但只要回来就会到河里去寻找乐趣。在那个年龄段，我最感兴趣的是看排工师傅们在河里扎排、放排。那时家乡的路还没修好，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车辆进来，偶尔会有辆冒着黑烟，摇摇摆摆开来的拖拉机经过，后面会追着一群孩子。因此，那些帮助山民维持生计的木材，只有通过水运到山外；排工就是能把那些木头从水里运到山外的山里人。冬天，人们把从山里砍运下来的杉木，集中堆放到河边，一大仓、一大仓，等到来年春天的雨季来后，河里发了水，就会扎排放运。这排工，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干的活。首先，要懂行，人要有力气，又灵活，还需懂水性，他们玩起木头来得心应手，把木头一根根翻滚到河里，按蔸尾一至、中间长两边短成一字状排好，大约二十多根；然后用准备好了的杂木棍做横条，用竹篾把木头二根为一对扎紧，扣扎在横条上，一节排需要扎二根横条，才能把底排扎的稳固、结实，他们扎好底排后，面上再放一层比较短小的木头用篾扎牢，一块排就完成了。当他们扎好10至12节排后，就把这些排尾在前、蔸在后，一节一节的连起来。这可是要技巧的，即要保证长排不僵硬，在行走时能灵活自如，又要确保一节节连接牢固，而不会脱落。连接好长排后的最后工序，就是要在排头安装一个用木头劈成的舵，排工们管他叫招杆，形如大刀，是操纵木排行驶方向用的，如同汽车的方向盘。行排时，必须由经验丰富的老排工掌握。排经过层层工序就扎好了，然后等水放排了。春天雨水多，只要一下雨，河里就会发水，排工就要仔细观察河水的变化。水大了方向把握不住，人也不安全；水小了排走不动，又容易搁浅，费时费力；只有水位合适，才会走排。放排时往往会组成一个排帮，每条排由两个人操纵，至少有三至四条排组帮放运，多时有十多条，像一条条蛟龙在水中游荡，向东而去，非常壮观。有时，我还会同伙伴们追上里把路，去观看他们转急弯、过险滩的情形，看他们的无畏、从容、临危不乱，看他们的默契、信任、配合自如。当时，我想我长大后也要做一名排工，学会他们的勇敢、果断和不屈。后来，长大了还真的放过一、二次排，体会最深的是排工的艰辛和不易。

　　过了很多年后，我长大成年了，便成家立业，忙碌于家务。有那么些时候，我并不那么喜爱这条河了。

　　河还是那条河，至西而来，向东流去。

　　忙里偷闲时，细问自己是何缘故，难道是生活的艰辛把我曾经所有的喜爱都磨没了？难道是河岸上车水马龙和大动土木的喧哗打破了河里的宁静？难道是河里早已没了那排工忙碌的身影？难道是觉得河水没了孩时的清澈明亮，还是没了到处可见的鱼儿？还是河道两旁杂草枝条上缠挂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垃圾袋，形成了一道刺眼的风景，而让我无法适应？

　　细想，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事物总会千变万化，有时偶然间就会触动埋藏深处的那根心弦！我惊奇地发现自己曾经对这条河的那种喜爱、依恋又回来了！因为现在又能看见在河里游玩的小孩，他们胡乱地掀起那满天水花，映现出我们童年的影子，只是他们的身边会站着大人看护，这无疑会让他们玩的更踏实、安全。还有总能看见一些人，早上提着沉甸甸的渔网从河里上来，满脸笑容，自言自语道：“河水又清了，鱼也多了，鱼儿又回来了！”。我仔细观察河的变化，发现河道两旁杂草上缠挂的那些“彩旗”不见了，而且河岸边新添了许多牌子，有的写着：“严禁往河道内倒垃圾”，还有的写着“严禁电鱼、炸鱼、药鱼”，比较宽大的那块是保护河流河长制责任牌，这些醒目的牌子在碧绿的翠竹和苍劲的古树下显得分外耀眼。我惊叹，记忆中的那条河又回来了！虽然她经历过一些无奈，承载过一些不该的重负，时过境迁，又重现出她昔日的秀美、亮丽。岁月的洗礼反而使她变得更加妩媚动人。让我比原来更加地依恋她，喜欢她！突然，我情不自禁从内心深处自豪地大声呼喊，迫切地想告诉所有人，我的家乡有条蜀水河，由西缓缓而来，向东悠悠而去……

　　江西 李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