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佬

　　上海佬不是上海人，他的祖籍不详，也不知道他的姓名，背地里大家习惯叫他上海佬。因为他在上海的大儿子定居加拿大了，他就卖了上海的房子来到江西投奔他的小儿子来了，就买房住在我们小区里。上海佬夫妻两个都是退休人员，收入稳定生活安逸富足，平时上海佬很少与邻居交往，喜欢独来独往，时常看见他在小区的围墙外开荒种菜，他种菜的工具繁多但摆放整齐，我路过他家的储藏间，他刚好打开门在整理工具，只见里面摆了一个货架，货架上有大大小小的锄头，铲子、水桶、水勺，扁担等工具，他的雨鞋放在墙角洗得干干净净的。他的老婆从来不跟他来菜园里忙活。有人问他：“你老婆怎么不跟你一块来种菜？”上海佬说：“我们爱好不同，她在家里画画，我老婆是一位中学的美术退休老师，现在还在青少年活动中心兼职。我种种菜就当作是锻炼身体。”

　　我偶尔可以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来看望上海佬，邻居说，那个有点秃顶个子高高的人是他的小儿子。有一次，我在楼下听见他儿子说：“不要买那么多食品，会过期的，你卖得多贪了便宜，最后丢掉一些，你还是浪费了钱。”不发脾气的上海佬还是像大多数退休老人一样安安静静的，早晨，在小区里走走，然后不紧不慢推一辆旧自行车去菜市买菜，我看过他的自行车上放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是五六斤面条，有时是一大包苹果，很少看见他骑自行车，一般都是推回，自行车就是他的购物车。

　　有一次，上海佬种菜与一个老太婆争地盘发生争吵，上海佬用夹杂着乡音的普通话呵斥对方，那个不甘示弱的乡下老太婆就破口大骂，上海佬发飙放出狠话：“你再骂人，我连你家大门也要砸了。”老太婆也为是说说而已，就不再理他。过了几天，果然西区一户人家报警称上海佬用锄头把他家的大门也砸烂了，受害者挺委屈地跟上海佬理论：“我从未与你发生矛盾，为什么要砸坏我家的门？”上海佬态度强硬，那主人沉住气跟上海佬说了许久也说不清此事，这时刚好上海佬的儿子来了，听了一下原委才知道，他的爸爸本来要砸和他吵架的老太婆家的门，由于不清楚是哪家，就砸错了。受害者提出赔偿5000元防盗门的钱，还要买一挂长鞭炮上门赔礼道歉。上海佬的儿子非常诚恳都一一答应，并且按要求都做了，此事就这样平息了。后来，有人说：“上海佬该死，喜欢打打闹闹，这下碰到的这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扇门要他陪5000元，这一刀杀得不见血，不过，打了人家的大门确实是大不敬，谁都很忌讳的。”又有人说：“他没碰到厉害的主，还有比他更凶的人，人家不要钱，以牙还牙也会用锄头把他的家刨平了。”不讲理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家都是背后就事论事发泄一下。

　　过不了几天太平日子，上海佬家里又要吵吵闹闹一番，有时从他家的大门往外扔出许多女人的鞋子，屋里只听见上海佬在絮絮叨叨，有时听见屋里噼噼啪啪摔东西，邻居看见了也不敢劝，吵完了，他的老婆又把鞋子一双双捡回去。他脾气好的时候也有柔软的一面，有一次，他下楼送客，一直送到路口，还频频对客人招手，依依不舍地说：“你们去哈！谢谢你们来看我，下次来玩。”说完还用手背不停地抹着眼泪。然后慢悠悠地返回来。

　　有一天半夜，有人噼噼啪啪打爆竹惊扰了我们的好梦。一大早，我就听见上海佬在楼下大声骂人，我还以为他又跟谁杠上了，下楼仔细一听，昨夜不知谁打爆竹不下楼，就在窗子上提溜着爆竹对外打，那爆竹的灰全部炸到上海佬家里，他家的厨房和客厅都是爆竹纸屑和灰，他的老婆在屋里擦擦洗洗，他就在楼下骂骂咧咧：“谁这么缺德呀！你家里有喜事就下楼打，你家里死了人就去殡仪馆打，你打爆竹害我们，自私自利的人，以为你有钱就可以任性吗？有本事你站出来......”这个单元三楼和六楼的住户也说全是灰，还有几户没露面。上海佬就这样在楼下骂了一个早上，估计打爆竹的人自己觉得理亏也不敢下楼理论，只能在家里忍受着上海佬喋喋不休的骂声。

　　记得元旦那天，我在阳台上晾衣服，又听见上海佬的老婆带着哭腔在骂：“操你妈的X，操你妈的X......”过了一会儿传来尖叫声，听声音好像是上海佬在打老婆，他的老婆很可怜，七十多岁了还要遭家暴，其中是什么原因外人一概不知，正因为上海佬脾气暴躁，更没人敢打听。

　　纸是包不住火的，有一日，他们夫妻又吵架了，最后引发打斗，那女人拨打报警电话了，保安闻讯急忙赶来，上海佬死死地抓住保安的手痛哭流涕地说：“我做了几十年的乌龟呀！我忍了她几十年了呀！我的心里很苦很苦，谁能理解我......”一个身材魁梧的老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样，他的老婆阴着脸愤怒地撸起袖子给保安看，说手上的淤青是上海佬打的，后来110也来了警官，耐心劝解了一番写个笔录就匆匆离开了。谁也不清楚那位老人是不是年轻时受过什么刺激？还是他猜忌心太重，老是怀疑他的妻子出轨？按常理一个女人就算年轻风流成性，到了老年也应该会有所收敛的。邻居们背地里议论，哪个瞎眼的老头会去勾引她的妻子哟！人有长得不好看，除非她会口袋里掏钱倒贴。女人老了不需要男人了，哪里会去偷情，说出来羞死人，那两老自己不要面子，也不考虑子女的脸面，天天吵吵闹闹，跟唱戏一样的，让人家看热闹。

　　人老了不但记性不好，而且听力也不好。有一天中午，上海佬家的厨房里冒出滚滚浓烟，一个过路的人急忙跑进门卫室告诉保安着火了，保安立即冲上楼用力敲门，门里没人开门，还以为屋里没人，就赶紧用撬棍把门撬了，只见灶台上的锅里着火了，火苗往上窜，几个保安七手八脚扑灭了火苗。这时上海佬夫妻才从房间里跑出来，他家的厨房此刻一片狼藉，房顶烧得漆黑，像一个烧过砖的窑洞。邻居们知道这事都说：“那是两个半死的人在家，若不是别人好心救火，他们都会烧死在家里，还会连累我们，跟他们做邻居都提心吊胆。”

　　虽然上海佬与他老婆经常吵口，但是事后上海佬出门了几乎不谈家事。最近，一段时间他兴致勃勃出去散步，有一天，他经过小店，老板娘跟他打招呼：“到哪玩呀？这么开心。”上海佬高兴地说：“我到看我的新家。”老板娘说：“你家真有钱，又买了新房子了。”上海佬笑眯眯地说：“买的不是房子，是买了一块墓地，我经常去那里看，我儿子为我们夫妻准备的，将来我老了就葬在那里，这就是我将来的新家。上海佬去墓园看了几次之后，回来就大病一场，后来就没听说他去墓园里了。邻居们听说上海佬到墓园玩，生病了。就说：“上海佬是个傻子，墓园里阴森森，那里都是死人，其中有许多凶死的人，煞气很高，去了不生病才怪呢！对于身后事，上海佬非常超脱和淡定，这点是许多老人做不到的。

　　上海佬也爱打抱不平。去年岁末，我们小区里有个人买了一只鸭子准备杀，不知什么原因鸭子竟然跑到小区的湖里了，躲过了一劫，那只鸭子熬过了寒冬腊月，迎来了春暖花开，却没有躲过一颗爆头的弹珠。有好心人经常带食物喂那只劫后余生的鸭子，鸭子慢慢地还长肥了不少，它每天在湖自由自在地生活，成了小区里一道靓丽的风景。有个年轻人早就打着这只鸭子的主意，他趁鸭子悠闲地游到码头附近时，就举起弹弓对准鸭头射击，鸭子中弹而死漂在水面，那个年轻人熟练地拿起一把扫把一拨，抓住鸭子就径直回去了。这一幕刚好被上海佬看见，上海佬就气愤地说：“你想鸭子吃，不会自己去买呀！你就这么好吃，好好的鸭子留在湖里大家看看也好，就被你残忍地打死了，你没钱跪下来向我讨，我会给你钱去买鸭子......”那个颇有心计的年轻人既不回头也不回应，默默地走了，越走越远了，消失在小区的某个门洞里了。

　　江西 张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