庹家沟的天

　　庹家沟的天是庹云生的天，他说多高就多高，他说多低就多低。他有一双儿女分别在县级部门工作，二弟也在县政府，自己早年走村入户放电影，如今都领退休工资了。要钱财有钱财，要人脉有人脉，把谁都没有放在眼里。

　　即便是庹云生辈分高，家境好，人缘广，财路活，在庹家沟首屈一指，偏偏有庹武生的儿媳妇春花就不吃庹云生那一套。

　　春花受弱智女儿读书的拖累，不能外出打工，只好一门心思在家发展养殖业。这年夏旱持续时间长，水源紧缺，春花就搭根指头粗的塑料管在社集体埝塘里引水。庹云生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就将管子没收了，猴急猴急地交到社长面前，这还不放心，又把事捅到村主任那里。

　　春花无可奈何，又去搭根管子引，庹云生又将管子收了，并催促村社干部尽快拿出个无章法用水的处理意见。

　　春花眼见自己几十头大肥猪缺水冲洗而焦虑万分，她第三次去搭管子时，恰好与守候在那儿的庹云生撞了个正着。庹云生这次算是吃毛谷子遇上？碓窝棒的了，春花一不做二不休，把庹云生前前后后仗势欺人的事例，像翻书一样抖落了个一干二净，看到的，听到的，无一落下。庹云生颜面无存，唤来婆娘与春花周旋，自己窝了一肚子火找庹武生评理。

　　庹武生说，媳妇是百家门上来的，儿子又不在家，我咋管？她即便有错在先，你一个当叔老子的，收管子就做过了头。趴不死的人，跌不死的鸡，她焦虑几十头猪，胡咧咧几句你就不和她一般见识。

　　庹云生见庹武生不给他面子，屁股上灰都没拍就赌气走了。

　　春花的胆大莽撞，令曾经在庹云生面前遭白眼的人拍手称快。谁也没见过平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庹云生如此丧心病狂，狼狈不堪。

　　庹云生没有盼来庹武生一家只言片语的道歉，他扬言，庹武生一家上不认君，下不认臣，绝对让他们肠子都要悔青。

　　村社干部对春花养殖场的用水达成初步协议，见争议双方骂没有烙印，打没有伤疤，委实规劝了几句就不了了之。

　　庹云生思来想去不甘示弱，给二弟反映村社干部处事挠痒痒，和稀泥，再不找机会敲打敲打，恐怕终究一天要坏了庹家沟的规矩。

　　二弟劝说道，现在是和谐社会，讲家族说话，论辈分作主的时代早翻篇了，村社干部处理问题也重在批评教育。

　　庹云生很有一段时间没有露脸。有人揣测，庹云生都是六十好几的人了，性格脾气绝对有收敛，遇事不会像过去那样冒冒失失青红皂白不分的。

　　过了两年，春花想对自己房后那段入户路实施硬化，为养殖产业做大做强打基础。庹武生提醒道，庹云生嫉妒心强，我担心他出面阻拦，过去修那段路只有个口头协议没说补偿。

　　春花把电话捅给老公，老公也证实先有庹云生划的山坡，后来才有他们协商新修的路。

　　有人给春花打气，泥巴路水泥路，都是路；泥巴路能修，水泥路也能建。也有人替春花担心，庹云生和你们面和心不合，现在占用巴掌大的地都讲究讨价索赔。

　　春花就把自家入户路要硬化的风放出去，十天半月都风平浪静没听到啥反映，春花就请来挖掘机平整路基。谁想机械作业才开始一会儿就哑巴了，春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庹云生说，当初我是答应你们修泥巴路，但没有说可以硬化成水泥路。

　　春花明白庹云生在故意找岔子，没有辩解，主动请村上调解。村主任征求庹云生的处理意见，庹云生一字不提赔偿，就要春花当着庹家沟族人的面，把两年前目无长辈随意谩骂的事查摆清楚。

　　春花回答，这不难，我只要求他庹云生把两年前我引水的管子原封不动地还给我，我当着庹家沟族人给他磕响头都没问题。

　　就在村社干部调解工作僵持不下时，挖掘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庹云生幡然悔悟，没想到自己中了春花的调虎离山之计。

　　当庹云生风风火火赶到现场，只见春花的弱智女儿手持一把雪亮的菜刀，正耀武扬威地指挥挖机作业。

　　庹云生眼里哪容得下一个弱智女子如此嚣张，就在他挽肘扎裤的当儿，庹云生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春花那弱智女儿手中的菜刀“嗖”的一声，擦着庹云生的头皮飞过，“当啷”一声撞在挖机臂上火星四溅。再看那弱智女子，双手叉在腰间眼里已充血。

　　庹云生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一阵风似的逃离了现场。打那以后，庹云生觉得庹家沟的天矮了许多，他一改有事无事出门到处晃悠，遇到庹武生一家又说又笑。

　　至此，两家结下几年的恩恩怨怨，就风平浪静得到彻底化解。

　　四川 王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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