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沟涨水

　　那天，天刚蒙蒙亮，老耿就被治保主任大发打来的电话惊醒了：“村长，马沟这儿河水蹭蹭往上涨，怕是要溃堤啊！”

　　“啥，又要溃堤？”老耿披上衣服，从炕上跳下冲出门。等媳妇秀芝拿着干粮追到村口时，只看到老耿摩托车后的烟儿。

　　这些年，上游河两岸被多种几棵苗的人刨得面目狰狞，一到连雨天河水就像脱缰似地往下冲，老耿他们下游各屯就遭灾。今年雨水一到，老耿一直在河沿儿各屯忙着抗洪。昨晚，要不是闺女杏儿的老师来家访，他难得回家住一宿。

　　老耿到了马沟，见河水浪团一样翻滚，无情地啃噬着河堤。大发正领着两个人挨家挨户动员转移。老耿交代大发几句话后，就直奔无儿无女的张五奶家。

　　记得五年前也是马沟河涨水，当时正当村长的五爷为了救从木桥上掉下的一个9岁男娃，从桥上跃入水中。可把孩子推上岸边后，一个浪头打过来，五爷没入漩涡就再没上来。一天以后，大伙儿才在下游找到他的遗体。打那以后一听河涨水，五奶人就发怔，时常恍惚自失着一个人往河沿儿去。老耿一到河涨水也最惦记五奶，怕她出岔子。

　　老耿进屋时五奶正坐炕上一边穿衣服，一边絮叨着要下地出门，老耿紧忙拾掇几件衣服，拿上个水缸，用一块蓝头巾包上个包儿，背起五奶奔向村部。这时手机响了，他腾出只手看，见是媳妇秀芝打过来的，就按断没接。把五奶安顿到村部后，他又回到了河沿儿。

　　太阳完全升起来时，河沿儿各家才安全转移完。老耿找了块旧石碾子坐下，这才发现手机里竟然有15个未接电话。一看，都是媳妇秀芝打的，他刚要给秀芝打回去，大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抹着头上的汗水说：“村长，村部刚才打来电话，说五奶去了趟厕所就一直没回去，他们在附近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

　　“那得赶紧再找！”老耿忽地从石碾子上站起，猛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栽了栽身子，又立住了。

　　大发扶了他一把问：“村长，你……”“没事儿，赶紧找。”老耿说完吩咐几个人分头去找，自己也往河下游寻去。

　　正寻着，秀芝电话又打了过来：“老耿，你怎么才接电话呢？学校老师来电话，说杏儿今儿早上没去学校上课！我正在镇上找呢，你快去城里火车站找找吧！”

　　“咋？杏儿今儿没上课……”老耿的头嗡地大了。杏儿今年正读初三，本来学习在班级前边，可这段她青春期早恋，成绩开始下滑，老耿都跟杏儿谈了好几次，但都没啥效果。昨晚，被抗洪搅得火燎的老耿当着老师面，打了杏儿两巴掌，杏儿哭了一夜，老耿也有些后悔自己的粗暴。

　　难道杏儿离家出走了？老耿自语着望向河面。忽然看见河边烂草里漂着个蓝布包，正是五奶奶的那个。他心里颠着个儿往河下游急急走去。这时，电话又响了，是大发打过来的：“村长，找到了，在羊跳湾！”找到谁了？老耿正要问，大发那边却把电话撂了。老耿忽然想起杏儿上学路过羊跳湾。

　　老耿匆匆赶到羊跳湾，打着旋儿的河水中，杏儿正两手把五奶和一棵胳膊粗的弯柳树紧紧地楼在一起，她肩上背的粉色书包被一起一伏的浪头掀得忽上忽下。老耿忽觉一股咸咸的东西从眼角滚落。

　　岸这边，大发正划着木筏子赶过去救。杏儿和五奶看见老耿，脸上都现出了僵直的笑容。

　　辽宁 邱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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