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聪美

　　第一眼看见小林聪美就觉着喜欢，因为她不那么年轻。

　　先是看了7月份刚播映的4集连续剧《面包和汤和猫咪好天气》，又看了7年前的电影《海鸥食堂》。简单地查了查，原来小林本就是实力派的名演员，一些耳熟的影剧，都有她的主演。在她参演影剧列单上面，是她2011年与身为导演的三谷幸喜的离婚消息。就是这些。

　　《海鸥食堂》其实很符合三谷的风格：每一个人物都有他的故事。演出《海鸥食堂》的时候，她差不多40岁。以一个近中年的年纪扮演年轻的女孩子。第一个正面的镜头里，脸上化着衬托年轻的妆容，让人有些不习惯，然后，点头，浅浅一笑----回来了，就是她。继续看下去，发现脸和妆容不重要了，她的传达流畅活泼，轻松自然。独自在异国开小饭店的幸惠，因为真实坦然而充满勇气和活力的女孩子，一点一点进入了我的心。《面包和汤和猫咪好天气》里，小林应该已经47岁了，7年之后，中年的气息更加浓郁，所有情感的表达都恰当地控制在平静的表面下面，人物的语言非常简单，真正说话的是人以外的东西，街道上的风，门前的花，来回的猫咪，寺庙庭院，甚至还有静默。总之，是很简单很安静又很耐人回味的片子。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年龄也逐渐大起来的缘故，越来越喜欢日式的载重的静默。

　　《海鸥食堂》里的幸惠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悲哀和迷惘。食堂开业以来没有顾客，她说：“每天认真干活的话不久客人就会多的----这样还不行的话，到时候就关门啰。”正子的行李丢了，她说：“这可麻烦了。”被丈夫离弃的女人问诅咒人的法术，她竟然就直接告诉她：“用稻草做成人偶，一边想着要诅咒的人一边用长钉去戳它。”没有半句安慰。谁说不是呢，人人都知道安慰是虚假的，讲的人却用这样的话让听的人去回避，这怎么能解决问题呢。正是幸惠直面现实的态度才使得小小的海鸥食堂成为人生种种漩涡逆流之中的一个安全小岛。一个个人物带着各自的伤怀来到这里，获得力量，完成了恢复。

　　快到结尾的时候，当大家团坐在一起，小绿固执地问：“为什么选饭团作为海鸥食堂的主菜呢？”一刹那间，会惊讶地发现，进行到这里，大家的故事都讲完了，而独有幸惠还没有讲过自己的故事。幸惠停了停，笑着说：“我母亲过世的早，家务都是我来做的。父亲每年给我们做两次饭团，运动会和远足的时候。他说别人做给你的饭团要比自己做的好吃很多。只有鲑鱼、梅干、鲣鱼的饭团，这样大小，做得还很难看，但是却很好吃。”看似粗糙随意却内心敏感善良的小绿流下眼泪来。你看，所有的故事里，最纯粹最悲哀的，其实是幸惠。

　　“如果我也回日本了，幸惠你会寂寞吗？”小绿问。幸惠说：“这怎么说呢，原本就是一个人弄的食堂，小绿你也有自己的人生。凡事总归会改变的，人都是会变的。”坦然接受一切变故，而不减乐观向前的勇气，是因为内心有合气道那样定静的力量。所以，最后一幕，幸惠、小绿、正子互相评说向客人道“欢迎光临”的方式：正子的太过客气，小绿的太过随便，而幸惠的“欢迎光临”最完美。一切要来的人要来的事，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坦诚微笑致意“欢迎光临！”的情怀呢？

　　《海鸥食堂》浸染着温暖明亮的色泽，洋溢着直面人生的力量。据说当年虽然上映的影院不多但却取得超过5亿日元的惊人票房。

　　4集的《面包和汤和猫咪好天气》是另外一种色调，在平淡的趣味里编织了对人生真相的追索。

　　亚纪子是一位美食图书编辑，一生开小饭店的母亲忽然过世，自己又遇到职场的挫折，最后决定辞职接手母亲的小店，改换门庭，只做面包和汤。一边依着自己的喜好开店，一边发现了自己过去并不了解的母亲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联系，在看似没有改变的表面生活下，亚纪子重新与生活会面，认识与和解逐渐展开，获得新的视野。大概就是这样简单的情节。这部片子镜头放得很空，近于寡淡，让人会不自觉地去捕捉那背景一样的寡淡呈现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给我触动的是亚纪子与异母弟弟在寺庙里的会面。幽静的庭院里，他们坐在门廊下，一个是尽职平静的僧侣，一个是过路拜访的旅人，一言一语一静默。在这人世，血缘是给人温暖的东西。由母亲单身抚养成人的亚纪子，了解了母亲故事，寻找到一个血缘的见证，与母亲达成了真正的和解，会有怎样的慰籍。亚纪子的身上有一种因为刻意回避而一味坚持的简单，从这里，开始逐渐柔和和丰富起来。这是一个近于中年的故事。

　　小林聪美外形很是平常，但那平静样子里总有许多不能道明的东西吸引人。不知为什么，她的笑容总有什么地方让人疏远。后来想起来了，是她的嘴角有一点点僵硬。那是内心并不和解的印迹。尽管如此，每次看见还是会觉着喜欢，因为她不那么年轻。我也一样。

　　文 / 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