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A避难东风：收获希望，失去骄傲

　　改变命运的途径有两条：自我奋斗，或是一段靠谱的婚姻。现在，辉煌了近200年的法国汽车工业翘楚PSA集团在深不见底的亏损中，最终选择了用后者来挽救自己在业界岌岌可危的地位。

　　结盟的消息终于如期而至。按照2月18日PSA与中国东风汽车签署的资本结盟合作关系谅解备忘录，东风汽车和法国政府将各自出资8亿欧元（约合11亿美元），以每股7.5欧元的价格收购标致雪铁龙14%的股权。注资之后，在PSA监事会的8个席位中，东风集团、法国政府及标致家族将各占两位，雇员及雇员代表占两位。这意味着，未来PSA与东风汽车及法国政府将各持14%的股权，并由三方共同控股，这样的关系及其微妙，为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未来都带来了许多不确定性。正式的协议将在4月份正式签署。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单纯将之视为一桩买卖，或许我们得为东风和PSA算笔账，各自在这笔生意当中付出的是什么，将来能够得到的回报又是什么。表面上看，东风是付出最多的，8亿欧元，这是迄今为止国有大型汽车集团海外并购案例中所付出的最大价码，出手并购的对象也完全不同于此前沃尔沃、萨博或是其他任何一个，这是一家排名法国第一、全球前十的汽车工业巨头，到底能否从中获得实际的核心技术和管理经验，毫无海外并购经验的东风将面临前所未有的风险考验。而财务状况不佳的PSA在自己即将弹尽粮绝之时找到了一棵可依靠的大树，终于可以将亏损的压力转嫁出去，怎么看，PSA都亏不了。

　　只是，从1810年小狮子诞生之日开始，便一直将控制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从未旁落的标致家族，在三方结盟协议签署的那一刻，付出的代价是作为一个延续8代持续了长达200年的家族企业内心的骄傲和倔强，没有比这更无奈的苦涩了。

　　众所周知，标致家族一直是PSA的实际掌舵人，在结盟协议签署之前，拥有PSA集团25.4%的股权和38.1%的表决股权。根据法国《观点》的报道，在PSA内，有十几个标致家族成员在集团内部一起工作，他们可能是叔侄关系、兄妹关系，甚至父子关系，有些负责处理日常事务，有些在运营岗位，有些在董事会。另外，还有上百位标致家族的堂兄弟都持有集团的股票。家族第八代成员、曾任标致公关宣传部部长的克里斯蒂安·标致曾说：“标致在造车上非常创新和前卫，但是在管理上又很传统。我们会居安思危，不会冒着失去控制权的风险与其他企业进行合并。”

　　家族企业的优势是权力更集中，凝聚力更强。但调查机构得出结论，家族企业发展到一定体量时，往往会变得过度谨慎和过度厌恶风险，影响到企业的决策。麦肯锡咨询公司研究的结论是：家族企业中只有15%能延续三代以上。这进一步验证了标致家族的强大，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汽车制造商家族，标致家族通过七代人的努力，经历18世纪以来种种历史风暴的洗礼，走到了今天。

　　高台修筑起来总是耗时漫长，但倒塌起来却快得惊人。那些辉煌在2006年急转直下，当年PSA集团净利润同比大幅下降83%。2012年财年，PSA亏损达惊人的50.1亿欧元，这已经超过了PSA当前的市值，目前为止PSA的市值不到44亿欧元。刚刚过去的2013年，亏损面依然高达15亿欧元。

　　PSA选择的自救方式是关闭工厂和大规模裁员以应对严重的产能过剩问题。但很快，这些关闭工厂的计划遭到了法国政府的严重阻挠。对于PSA要关闭巴黎近郊一家工厂及裁员8000人的计划，法国政府勃然大怒，总统奥朗德甚至在法国国庆时严厉谴责标致雪铁龙的领导层，表示无法接受其裁员计划。

　　一直以来，法国汽车工业是法国支柱产业之一，是法国制造的骄傲，当地每10人中就有1人从事相关工作。和奥巴马当年救助通用汽车的初衷一样，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从来都是保住本国就业。为了不让PSA关闭工厂，深陷财政赤字的法国政府推出了一系列汽车业扶持政策，包括“以旧换新”补贴和提高环保汽车补贴力度等。这些政策被法国总理埃罗描述为“极度地雄心勃勃”，但在某些经济学家看来，只是在拿一些零散措施对千疮百孔的法国汽车制造业进行简单修补，难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法国管理咨询机构Didaxis分析人士称，目前法国汽车业的真正问题是高人力成本，政府的扶持政策短视肤浅，对长远的发展缺乏判断，也不了解行业真正的需求。

　　在这一点上，PSA确实有别于雷诺，后者多年前就在斯洛文尼亚、罗马尼亚甚至土耳其开设工厂，数据显示，雷诺只有23%的汽车在法国生产，而PSA是44%。据法国《费加罗报》估算，在法国生产一辆汽车的成本比在斯洛伐克高700欧元(约合866美元)。这如果不是源于PSA背上了“经济爱国主义”的包袱，便只能理解为家族企业厌恶投资风险的保守和懒散行为。

　　根据PSA公布的数据，其核心的车辆制造业务部门每月亏损额约达到2亿欧元，PSA不得不在2012年年初，以3.27亿美元价格出售巴黎总部大楼，接着又于2013年5月关闭巴黎研发中心，并计划将场地进行出售。割肉卖血仍然难以自救，PSA和法国政府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此时中国东风汽车的到来，无疑像一根强有力的救命稻草。作为PSA在全球最大市场的合作伙伴，双方有着长达22年的合作经验。而在中法建交50周年的大政治背景之下实现PSA与东风的联姻，也是法国政府乐见其成的。

　　可以感觉到，在这桩结盟的背后，法国政府扮演着有力的推动者形象。此时再联想起2013年4月法国总统奥朗德访华时所说的：“现在的问题是，欧洲人民对于更好的生活不寄希望。在中国，人民有生活得更好的希望，因为人们知道这从哪里来。在法国，在欧洲，经历了这么漫长的危机，人们对能否生活得更好产生了质疑。我的责任就是在法国和欧洲进行变革，让我们重新找回增长、信心和繁荣。这里面有很多未知数，而欧洲和中国是相互连在一起的。”似乎别有意味。

　　除此之外，这次的并购背后还有另一个值得玩味的梗，在对东风注资PSA这件事上，标致家族一直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态度的派系，以标致家族第八代掌门人、PSA监事会主席蒂埃里·标致为首的保守派和其堂兄FFP控股公司罗伯特·标致为首的激进派。深谙标致家族秘密的人认为罗伯特更像金融家，在2007年努力想要获得PSA集团执行总裁位置未果后，开始专职经营FFP的多样化投资。一直以来，蒂埃里反对由法国政府及东风汽车入股，主张通过市场融资，加大家族融资。为此他还写了封信给自己的堂兄，但他的提议未得到董事会支持，蒂埃里随后投了弃权票。大家族企业兄弟反目的商业剧我们早已不陌生，没想到现在在汽车行业活生生地上演了一把。

　　目前还不能断言入股之后东风汽车能在其中获得多少控制权，但可以肯定的是，习惯了一向由自己在董事会当家做主的标致家族，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感到失落。

　　文/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