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作俑者

　　脑残了，还能当顾问吗？

　　我问村支书牛才仁。我指的是他想让牛才江当顾问的事。村里都知道去年腊月二十三小年那一天，天空飘着小雪，牛才江骑摩托车摔了头，在县人民医院住院一个半月，大年三十都是在医院里过的。要不是戴着头盔，恐怕小命早呜呼了。

　　能！坐在我办公桌对面，牛才仁一脸坚定地笑。

　　牛才仁心就是大，当着村支书，还跑到县里要项目。我笑着问，才仁，你想聘个顾问，不是为了腾时间挣钱吧？

　　不是，不是！牛才仁摆摆手。

　　我很不解，说，才江一向是三脚跺不出一个屁的呀。

　　牛才仁忙说，二哥，听我随便说他几个事，你就懂得我的苦心了。

　　我瞅着有些谢顶的牛才仁，点点头，示意他喝一下纸杯里的茶水。

　　牛才仁咕嘟喝一口茶水，抹抹嘴唇，神色还很兴奋，说：

　　牛才江摔了头后，大脑真短路了，说话不着调，东一榔头，西一斧头，也不干啥活。才江媳妇说，能扒出来命，就烧高香了，有这个人在，比啥都强。他除了吃饭在家，别的时间大都二大爷赶集——随便溜了。在社区，他不能撞见出租车，一撞见就拦下，从腰里摸出几张一块的纸币，晃一晃，喊道，我就坐这几块钱的！好些人都笑话他，说：该进废品收购站了。他好像犯了小车饥渴症，原来头脑清醒时，一块钱的出租车他也不肯坐呀！

　　可能大脑乱码了。我笑说。

　　前不久大气污染防治，也不知道咋想的点子，在我们社区裸露黄土的树根四周，用水泥砂浆抹抹。好些人看到了，没有谁去制止。我当时不在家，可能进城了。才江二话不说，上前把几大桶灰浆推倒了！推倒后，哈哈笑着跑了，还高喊，胡来，胡来，真胡来，树根施肥用水泥！

　　这个消息我也听说了，被谁传到网上，还处理了几个干部呢。我接道。

　　说实话，就是我在家，我也不敢贸然阻止的。牛才仁说着看了我一眼。

　　我递给牛才仁一支烟。

　　牛才仁抽口烟，继续说，村里的大胜嫂子，自从大胜哥癌症死后，就疯疯癫癫的。她女婿就给她在一家公司找了个食堂里的小活，洗洗菜，打个下手，不愁吃，还有千把块钱的工资。有天夜里，她内急找不到洗手间，就随便解了一个地方。没想到她竟把那大便拉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呵呵，一查监控，当即辞退了。一个儿子吧在外打工，找了个湖南的女子，结了婚也没了消息。说来她也够可怜的。在村里，她不能见我的面，一见就给我要低保。我给她办了一个，一月七八十块钱。也不知道她听谁说的，又要办残疾证吃啥补助。她非得缠着我去县服务大厅，她说她迷糊，找不到那大厅。叫我气得见了她就躲远远的，村里也没有人搭理她。唉，农村的事真是千奇百怪。

　　我呵呵一笑，说，也是的，当基层干部就得有肚量。

　　哪像二哥你，空调屋里开开会，办公室里喝着茶。

　　我忙说，别扯远了，快讲吧！

　　后来，你说咋的，才江寻辆出租车，拉着大胜嫂子，去了服务大厅，还硬是办成了事！牛才仁说着说着明显有些激动。

　　这个脑残，可不简单呀。我赞叹道。

　　二哥，我也纳闷，他脑子没病时，走路怕踩死蚂蚁，拔个蒜薹也得断几节子。

　　真是罕见。我不禁感叹。

　　一次，大胜嫂子拿着残疾证本本，在我面前来回晃悠。牛才仁说，我突然就心生了要牛才江当我的顾问的念头。

　　他脑子毕竟不正常呀。我不无担忧。

　　我发现，才江确实能做出常人做不出来的事情。牛才仁说，说实话，我有时也不如他做的。

　　那你试试看吧。我望着牛才仁说，你可不能拿他当枪头子使呀！

　　人尽其才，我看中的就是他脑残后的敢作敢为、简简单单。牛才仁又有些激动。

　　亏你想得出来！我笑道，你呀，真是个有心人。

　　呵呵，有时候呀，大脑不正常，也不见得就是坏事。牛才仁摇晃了一下头。

　　二哥，咱村养殖基地的事，你可要放心上呀。牛才仁突然说。

　　有你这样的支书，政策不倾斜，也说不过去呀。我笑道，你以为我忘了老家？

　　不几天，牛才仁打来了电话，他只要一有事，好给我联系。手机里他兴奋得直喊，二哥，顾问发挥作用啦！

　　我一愣，问道，作用咋发挥的？

　　牛才仁说，还是大胜嫂子，她吃贫困照顾的事。我给镇领导也说了几次，镇领导说指标少，等等吧。我就不敢再提了，再提我怕镇领导对我有看法呀。不是有句话说，不怕“宪法”，就怕“看法”嘛。这时，我就想到了才江顾问。我说才江，大胜嫂子困难吧？他点点头。我说这扶贫登记簙上可没有她的名字呀。才江头一拗，一跺脚，拦了辆出租，就奔向了镇政府。也不知道他咋日弄的，时间不长，镇长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哦，还是你当支书的有办法。我由衷地赞叹。

　　牛才仁呵呵笑着挂了电话。

　　时间一长，脑残当顾问的事我也就忘一边去了。

　　这天上午，我正准备下乡，牛才仁来电话了。这小子可是有一段时间没音讯了呀！

　　就听他说，二哥，你说，才江这货是真脑残，还是假脑残？

　　才江咋啦？

　　他不跟我干了。牛才仁声音低沉地说，也不知道他那根神经犯病了。

　　哦！我一愣。其实，我想说，你又不脑残，还用问吗？

　　我灵机一动，反问：

　　你是始作俑者，你看呢？

　　许久，牛才仁嘟哝道，不识抬举！

　　许心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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