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个骗子

　　赵小东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从小就乖巧听话，发奋读书，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可谓是鲤鱼跃龙门，在国际大都市上海的漂亮外滩，有了自己温馨的家，有了蒸蒸日上的事业。这是赵小东他娘也就是三奶奶一辈子最大的骄傲和自豪，村里人无论老少，不拘辈分，都管小东他娘叫“三奶奶”。自从赵小东这孩子在上海有了出息，三奶奶那微驼的脊背，在村里人的面前似乎就挺直了许多。

　　赵小东一年难得回来一趟，每次回到村子里头，大包裹小箱子，全是好吃好喝好穿的稀罕东西，这都是孝顺他娘的；临走，他还不忘塞给娘厚厚的一把票子。村里人羡慕得直咽口水：三奶奶好福气。这真是祖坟冒青烟，埋对了风水地。

　　大上海，那叫一个远；赵小东，那叫一个忙；他回老家的机会就越来越少。赵小东每个月便托邮局给三奶奶汇款，三奶奶身体硬朗，煮自个儿种的米，吃自个儿栽的菜，喝自个儿打的水，几乎没地儿花钱。隔了一年，三奶奶请了村里的会计帮忙，将这些汇款又原封不动地寄回给了赵小东。

　　赵小东无奈，便想到了一个人。钱国民，县某保险公司的经理，他是赵小东儿时的伙伴，从小玩到大，一直保持着联系。

　　钱国民肩负赵小东的重托，忙里抽空，开车回了一趟老家，专程看望赵小东的娘：三奶奶，赵小东在我们保险公司帮您买了一份养老保险，从现在开始，您每个月就可以按时领取2000块的养老金。我会及时派人送上门，您只管签字收钱就行。

　　这2000块的养老金，三奶奶照收不误，可就是不领人情，还指着钱国民的鼻子，骂了两句让人难听的话：你就是个骗子。村里人都说保险公司的人就是大骗子。

　　又过了一年，钱国民回老家办完事，正准备驱车离开的时候，三奶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就是个骗子。

　　这回，弄得钱国民云山雾罩：三奶奶，我咋又成了一个骗子？

　　三奶奶高声大嗓：你就是个骗子。俺隔壁退休的张老师，你认识吧？他去年的养老金每月1800块，比俺要少200块；今年他每月就领了2200块，还比俺多出200块。你还敢说你不是骗子？难怪村里人都说保险公司的人就是大骗子。

　　有些生气和恼火的钱国民，也不知道该说啥好：商业保险和社会保障是有区别的……哎，我跟您说这些有啥用？反正您也不懂。

　　三奶奶死死地拉住钱国民的衣袖不放，生怕一松手他就跑了似的，钱国民实在没了招数，只好硬着头皮掏出800块钱：这是补齐今年四个月的钱，以后每月就按张老师的标准发给您，这总行了吧？

　　三奶奶这才松开手，大拇指含在嘴里蘸了蘸口水，专心致志地数着那八张崭新的票子。

　　再过了一年，钱国民携妻带子回老家过春节。三奶奶生气地阻拦钱国民的小车：你就是个骗子。张老师的退休工资又涨了100块，你咋不给俺添钱？

　　其实，钱国民已经听说了这事儿，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三奶奶，人家张老师那多出的100块钱，不是社保增加的养老金，那是张老师年轻时候当过兵的补助。

　　三奶奶可听不进钱国民的这番解释：你就是个骗子。村里人都说保险公司的人就是大骗子。

　　涨红了脖子的钱国民实在是忍无可忍：三奶奶，跟您说实话吧，您儿子赵小东才是个大骗子。前些年，小东每月给您的汇款，您不花这不说，还如数寄了回去；可小东又怕您没钱花，就求我想了这个办法。其实，这每个月的“养老金”都是您儿子赵小东转过来的，您根本就没在我们保险公司买啥养老保险；再说，您都上了这个年纪，保险公司也没有适合您购买的养老保险了。您这回听明白了吧？

　　三奶奶听完钱国民的话，嘴里头依然骂骂骂咧咧：你就是个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不过，三奶奶“骂”这话的时候，幸福地笑了，也幸福地哭了。

　　湖南 唐波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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