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买书,一眼看见简媜的《月娘照眠床》,想也不想就加进了订单。书到了,静静躺在一叠新书的最下面,过了许久才拿出,饭后睡前的零碎休息时候开始读,这一读却开出新的感受,就像一条折返的小船,从两岸熟悉的景物中看取了温暖绵长落在心上,是一层又一层时光的积淀。
初识简媜是在一本杂志,文字清简,脉络浅少,在诸多篇章中格外不同,是浓味餐桌上的一道清汤,由不得去注意了作者的名字,竟也是如此与众不同。一分钟的阅读犹如一滴入心的甘露,正是因缘初会。
不知过了多久,去书店。四壁满墙的书架,中间一张大台,叠满了书。自己在其中旋回浏览,一转身看见大台书堆上斜摆了一本《简媜散文》,心花忽开,急急拿起,发现竟然只这一本,书封上似乎还有方才被人抚过的余温,庆幸自己好运,与之有缘。继续浏览不多时,忽然有人轻轻碰了碰我的臂,扭头看是一个陌生的人,示意我随他去,于是竟然就被迷了魂般随着他走到一只书架前停住,然后,他指了指我护在胸前的书,我想这人是要抢我的书了,便双臂把书紧拢进怀里,那人却微微笑起来,又指了指一排书架,我警惕地看看他,又顺着他的手疑虑丛生地望向那一排书脊,一条一条扫描过去,忽然看见一段熟悉的书脊,低头看看怀中的书,原来正是手中的这一本。喔!原来如此!陌生人这才开口:“现在可以把书还我了吧?”
这本书是鹅黄斑块的封面,颇有乡土的味道,因为得来的曲折,买回去后特意包了封皮再读。书里的文章呈现着作者个人思绪的集散,十八九岁做大学生的自己一遍遍细读,一缕缕奇异的感受仿佛贴切自己心中的某个地方,飘飘渺渺,游游荡荡。
情思类的散文毕竟是轻文,如同春雨,蒙蒙下过,是一时间无声无形的滋润,太阳起来便消散了。热闹的课程一门门读遍,论文,毕业,转个地方,读读写写,再次毕业,之后寻了份工作便走进了人生。无数次搬家,无用的书却总是弃之可惜,一次次随我迁移,这本《简媜散文》裹在无字的封皮里夹在众书之间几乎都被我忘记。
忽然有一天,看到简媜来到大陆与读者见面的新闻,这两个字咯噔在我心里响了一声。很久很久之前,在清简柔情的文字印象里映衬升腾起对作者的想象,是温柔纤弱沉静美丽的女子。迟疑了一下,打开新闻的图片,自己却怔住了。一位瘦峭短发五官稍显生硬说不出怎么美丽的中年女士手里拿着一本书,带着浅浅笑容立在一方台上。我定下神来,细细地看着图片里的这个人,咂摸出味道来,渐渐肯定,这正是简媜,那个情思精致如溪流般清冽的简媜原本应该就是这样子。岁月在人的身上落下光辉,在眼里点出星光,温柔聪慧是看不透的。
我从书柜最下面一层找出那本依然好好裹在封皮里的《简媜散文》,白色的封皮微微发灰,折边处已露出短短的毛絮。我再次读起里面的文字,却惊讶这样清浅飘忽的文字怎么能吸引自己曾经一遍遍欣赏。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重实,文字却轻灵如空中羽毛,已经不是我所喜欢的调子。我把封皮拆下来,仍旧把书放回原处,干净清晰的书脊不会让我找不到它了。
想要休息的时候,拿起十几年后又买的简媜的书。然而随便翻开一页,却发现出现了未曾预料的情节。第一次看到的是写“挽‘猫仔树籽’”,怎样的叫了秋英摘桑葚不得,怎样辛苦背着阿芬跑去远处,怎样在路边等待摘桑葚的秋英,怎样被抛弃,怎样恨恨趁着夜色独自回家,竟然如此动人!小小调皮女娃儿的一念一动随着渴望和日光起伏变动,每一次都如一层碎浪一下一下推动铺衍。那情那景恰好扣住我幼年单薄的记忆,更加能体会到文中一笔一笔的贴切。一页一页,读着读着,忍不住笑,忍不住落寞,忍不住哀伤。俏皮中的悲喜,乡景中的浓情,从少女清纯的眼睛里、懵懂的心里看出去的世界,没有大的感情重的压力,然而诸般人事却一清二楚,落在心上的分量并不轻。我喜欢这样的简单。
我喜欢的简单是没有评论和感慨的事物的本身。天地之间有什么能比存在本身更有力更明澈呢?那些画卷一样存在于时间里的风物人文,那些虽然一经发出即刻消失却久久存在着的声音响动,那些明灭闪动的光影,那些无法言说的气息和湿度,就是一切。
只有这些才会轻轻地落在人的心上,沁入生命,影响着成就着一个人的心灵。正是这一点,使得简媜任何一个愿意静静观看世界和心无杂念投入生活的人一样,在叙述中获得了人生的真粹。
文/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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