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磨儿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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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3-12-13 12:51
这是一个现实与理想相互纠葛、拉扯的故事,随风而舞的木屑里,写着过去,藏着未来。
初见安师傅,穿着短袖,衣摆随意地扎进裤腰里。屋外肆虐的寒风裹挟着绵绵细雨,与额头上渗出密密汗珠的他俨然存在于两个世界。他戴着老花镜,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地打磨着眼前这艘在梦想的长河里飘荡了数十年的木船。
安兴民的人生镌刻着时代深深的烙印。1963年,他的父母响应国家号召,离开上海前往新疆支援当地建设。7年后安师傅在新疆出生。在那片资源匮乏的土地上,玩具对于孩子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不足十岁的他比谁都要明白。从纸飞机、小手枪到弹弓、滚圈子,他为自己打造着童年该有的快乐。摇曳在水中的小木船,是安师傅那时最大的梦想,可惜既没有材料,也没有工具,只好搁置了。1983年,安师傅跟着父母回到了上海,读书到工作,儿时的梦想就这样潜藏在心里。
只有“没劲”两个字
心态是一个有趣的事儿。同样做着木工活儿,自娱自乐地做着,和在工厂里迫于生计做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情。就像自己看着风景好看拍上两张照片,和在客户的要求下拍上一组,总有些微妙的差距。夹着几粒沙,膈应。安师傅的眼里,工作是养家糊口过日子的工具而已,交到手里的事尽量做好,但与激情、热爱无关。技校毕业,学的是铸造模型专业,毕业后进了一家纺织机械厂。苦不苦?相比危险性,这根本是无暇顾及的问题。“每次操作机器都很谨慎、小心,生怕出一点差错。”他低头看了看修长却缠满茧子的十指,眼里流露出一丝余悸。“不做这一行了,十个手指头还保存着,已经谢天谢地了。”5年时间,一波又一波的朋友改了行,大多是带着伤痛离开的。
一出鲜血淋淋的事故就曾活生生地发生在安师傅的面前。那时他还是实习生,他的一个同学刚加工完一块木头,关了机器后,锯齿仍借着惯性飞速地旋转着。那人一边和身旁的工友说话,一边去拿车床上的木头。“啊”的一声后,血从手指上汩汩地往外喷涌。那人把头歪向一边不敢看,喊着一旁的安师傅,“你帮我看看。”“我一看,天哪,手指头少了一截。”安师傅赶紧叫上厂里的老师傅,把他送往离工厂最近的闸北中心医院。接下来的场面更加让人揪心,“医生说不能直接包,要把骨头用锉刀锉一下,再把肉翻回去,缝合好。”没过多久,这位同学就转行了。
安师傅也曾想过换一个行业,为此做过各种各样的尝试。1997年,上海纺织行业转型,安师傅下岗了。之后他换过好几份工作,保险代理员、售货员……但都不如人意。倒腾了两年多,最终又干回了老本行。他去过工艺品公司,把设计师画在图纸上的烛台、蜡烛、鸟窝、椅子,做成样品。干了三年,他又去了一家贸易公司,做各种帽子的模具。9个月后,他进入国内有名的汽车设计公司--上海同济同捷做模型师。六年后,他辞了工作,加入了奇瑞的子公司--上海世科嘉。今年8年,他又跳槽到现在的新公司。
安师傅是一个认真做事的人,在贸易公司时,他把之前采用木头制作帽子模具的方式改进为陶土制作,从原本两周的制作周期提高到5天。在同济同捷时,他自学油泥模型的制作方法,半年不到,从木工转做模型师。只是再多的勤奋和努力都仅仅是安师傅的个性使然,再加上养家的责任而已。聊起之前的每一份工作,安师傅口里只有“没劲”俩字,自然地,换得也比较勤。当然,20多年近十份工作的磨砺,木工活儿变得越发精湛也是毋庸置疑的。
圆梦进行中
平日里用的油泥刀的手柄、划刀都是安师傅自己做的。“如果你到卖工具的那里去买,一把工具要一千多块,自己做成本也就二三十块。”相比朝九晚五的工作,安师傅最痴的是在木工房里做做小玩意,远离纷扰,惬意。要么带学生,教些木工的基础知识,赚些小钱。再或者和三五个志同道合的好友接上一个“大单子”,补贴家用。然而,和衣食住行的压力相比,梦想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安师傅现在的工资每月一万二,与贴近梦想却朝不保夕的自由职业相比,权衡一下,他分得清。儿时的木船梦,又或者是对于理想生活的期许,似乎与他渐行渐远了。正当安师傅在一潭死水般的日子里,百无聊赖地喘息着,网上一条召集木工爱好者一同制作木头帆船的消息,为他昏暗的小屋打开了一扇窗。
故事的起因是,去年十月份,一个在新西兰留学的学生,从新西兰买回来一张帆船图纸。他在网上召集木工爱好者一同来到木工俱乐部,打造帆船。这不就是一直被自己搁置的梦想吗?安师傅欣然前往木工俱乐部,也是在那时见到了把俱乐部一手创办起来的老李。像安师傅这样手持专业木工证书的人并不多,老李曾想说服他担任俱乐部的老师,可惜安师傅心头的责任不允许。当然这是后话。
帆船项目刚开始时,有六七人一同参与,“我想着六七个人做这个船会很快的。结果做着做着,人越来越少。”安师傅眯着眼睛,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遍曾经的队友,“前前后后参加过帆船制作的大概有二十多人,有的连名字都不知道,来一次,帮你打磨打磨,再用相机拍两张照,就消失了,再也不来了。”说这话时,安师傅正翻着手机相册里帆船的图纸。脸上看不见一丝沮丧。当然啦,他在圆一个久违的梦,一个人完成又怎样?
光阴乘着木屑在细细打磨之间迅速地奔跑着,一转眼就是一年,现在两米多长的船身已经像模像样,见到安师傅时,他正在加工船舵。估摸着,明年5月就能下水了。
一身好手艺,要是没人传承,怕是就落下了。庆幸的是,安师傅有个在上小学的儿子,“我儿子蛮喜欢木工活儿的,上回带他去做了一个八音盒,他做的蛮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已是满脸笑容。
除了偶尔顶着老婆“你不打扫就算了,还在这添乱”的抱怨,做些工具外,安师傅还喜欢带着家人外出露营。帐篷和野炊的器具自然必不可少,1.6L排量的瑞虎还算使得上力气。“这个车肉是肉了点,启动又慢,不过有个优点就是省油。我加两百块钱,可以跑340公里。”Dream car?这是所有爱车一族都会在心里默默思考的问题。“Jeep,那种四轮驱动的。现在没多少钱,有钱肯定想换的。”他局促地笑着,却又能捕捉到眼里的渴望和期许,就像说起退休后的愿景一样,“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些小物件”。
聊着为填饱肚子的工作,安师傅有气无力又满腹牢骚的言语,让我一度把他归类为早已耗尽活力、深陷中年危机的老男人。直到木船、自驾游以及他打心眼里爱着的木工活儿进入了话题,他的眼里才放射出一种别样的光芒来。
文/杨丽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