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勒森 精力旺盛的老狐狸

　　执掌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已经9年的董事长兼CEO蒂勒森，还有两年就到强制退休年龄。看上去，63岁的他仍然像9年前一样精力旺盛、年富力强。

　　这位着装考究、品位不俗的强壮灰发男人，一直是地球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在福布斯权势排行榜上，他是前20名中不多的商界人士之一。即便互联网和新能源企业大规模崛起的今天，蒂勒森也仅在排行榜上小幅后退了2位。

　　美国商业资讯（EI）日前宣布，他被一个全球石油由全球石油业顶级高管组成的委员会评选为2015年全球年度石油领袖人物。这项荣誉并非迟来的“终身成就奖”。因为他正面临职业生涯中困难的局面。

　　保守的新能源策略

　　自蒂勒森接手以来，埃克森-美孚的原油产量了下滑16%。2014年，原油占各项能源资产总产出的比例降至53%，降到了5年以来的最低点。相比之下，蒂勒森刚接手埃克森-美孚的2006年，这一数字是63%。这期间，埃克森-美孚的原油平均日产量减少了42.1万桶，相当于美国阿拉斯加州普拉德霍湾最大油田日产量的16%。

　　埃克森-美孚的市值先后被中石油和壳牌超过，目前的头衔是全球最大的“私营”石油公司。在得州，该公司的股票曾被称为“寡妇股”——富有的男人去世前会将一部分财产购买该公司股票，并设置了严格的卖出条件。靠着分红，遗孀的生活就有保障。

　　蒂勒森不想破坏投资者对公司稳健经营风格的印象。在5月底的股东大会上，被股东问及为何不在可再生能源投入更多资金时，他公开嘲笑了新能源，“因为我们不想把钱白白扔进水里”。他认为，针对可再生能源的补贴不会持续太久，而在没有政府补贴的情况下，可再生能源公司基本上无法盈利，甚至在获取补贴后也会面临破产的命运。

　　这一表态加深了人们固有的印象——得州的石油巨头们都是反对哥本哈根气候协议的顽固派，因为这份文件（如果它还有效力的话）威胁了石油巨头的生存。但不可忽视的事实是，过去10年，在非传统能源领域投资最多的，恰恰是这些石油巨头。

　　壳牌、BP、道达尔和雪佛龙都将自己视为能源公司，而非单纯的石油公司。它们一度将“为世界寻找供应能源的洁净新方式”、“超越石油”作为口号，大规模投资新能源产业。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它们纷纷退出光伏、太阳能、风能和生物燃料。理由通常是“公司在该领域缺乏竞争力”。

　　目前可再生能源的毛利率只有20%，远不及回报率25%-35%的石油和天然气项目。即便石油价格低迷，能源公司的收入大为缩水，可再生能源的利润仍然缺乏吸引力。事实上，在绿色科技方面口碑较好的西门子、夏普、通用电气和杜邦等公司相关业务也举步维艰。

　　战略撤退导致了之前十几年投入的注意力和资金打了水漂。这就回到了蒂勒森“把钱丢进水里”的说法。和其他“四大”不同，蒂勒森的埃克森-美孚严守石油和天然气业务，该公司一向是可再生能源领域中“谨慎”、“保守”、“顽固”的代名词。他无论对投资分析员还是对环保人士的意见，都不大理睬。

　　在新能源的低迷时刻，蒂勒森显然无须费心将该领域的投资，通过复杂财务手段核销，同时也不用因此精心准备应对股东的质询。

　　在他看来，小股东们是被五花八门的信息牵着走的一群人。新能源时髦，公司就该拿大笔钱去跟“光伏疯子”（想想已破产的无锡尚德的价格策略）竞争，或者押宝“不可靠”的风电。他称，风电就像百货商店里的咖啡馆，永远不会是优先关注的重点业务。同理，如果公司投资新能源亏了，小股东们又一窝蜂地诘问，公司为什么不能有效预见新业务的瓶颈。

　　股东大会上，蒂勒森保持微笑的背后，很可能对这一切都烦透了。密尔沃基的天主教组织要求将一位气候专家纳入公司董事会中，蒂勒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揶揄道：“让一位环境专家或相关领域的专业人员进入我们的董事会，并不会让股东获利，因为这样一位成员会影响公司高层做出明智的决策……”蒂勒森敦促股东大会否决了旨在削弱化石能源地位的一切提案。

　　页岩油困境

　　和对待新能源缺乏热情相反，蒂勒森支持公司斥巨资扩大非常规油气业务。从2010年起，埃克森-美孚就占据了北美页岩油业务的榜首。它也是五大国际石油公司中非常规油气资产占比最高的公司。由于水力压裂法对环境的影响，蒂勒森受到众多环保组织与日俱增的压力，但公司对页岩油的设备和勘探投资态度积极。从2009年到去年，埃克森-美孚用于非常规油气开采的贷款总额高达800亿美元，而华尔街则予取予求。

　　2015年风向已经变化。公司总投资额340亿美元左右，比去年削减45亿美元，蒂勒森称，重点是“削减上游投资”，即勘探和油井设备。不过，显然是国际油价而非环境压力迫使他这么做。

　　目前油价从低谷反弹后仍然萎靡不振，有人认为沙特已经放弃协调产量的幻想，决心把价格战进行到底，遏制美国页岩油的挑战。

　　沙特就是要把美国新兴的页岩油梦想敲碎，把后者挤出市场。然而，尽管美孚的技术领先地位使其开采页岩油的成本压低到65美元/桶，但沙特的石油成本为20美元。

　　只要沙特愿意，分分钟可以教埃克森-美孚重新做人。而沙特面对自己市场份额流失、影响力减弱的威胁面前会毫不手软，上世纪80年代的历史已经证明。

　　蒂勒森因此预测，低油价还将持续很长时间，“可能有好几年”，这与大多数同行的看法相反。今年公司因此做出了持续削减成本的长期决定。

　　美国页岩油行业的命运，也包含埃克森-美孚最重要一块新资产的命运，取决于油价在低价维持多久。而沙特的举国决心、主权资金、开采成本都占据优势，蒂勒森看得清楚，作为私营公司老板，他必须避其锋芒，谋求利润而非单纯的市场份额。强硬的人拾起温柔手段来，也能“楚楚动人”。这就是为什么EI称赞蒂勒森治下的公司财务纪律和运营了。

　　不过，蒂勒森想把这些年在自己手里减产份额夺回来的努力，已经破灭。因为他发现了10亿桶新储量，却眼睁睁看着无法开采。北极喀拉海新油田的发现，是埃克森-美孚和俄罗斯石油合作结果。

　　克里米亚事件使俄与西方关系陷入冷战以来最低潮。蒂勒森对此并不感冒，他仍打算推进与俄油的合作。但美国政府明令埃克森-美孚必须停止与俄罗斯国企的所有合作，蒂勒森被迫向股东发了公告。

　　投资者质疑他在俄押注过高，对俄罗斯这样军事冒险倾向明显的国家政治风险估计不足。蒂勒森没有回应。就连尤科斯前副主席杰马尔科也称，蒂勒森低估了政治风险而高估了影响政策的机会。“事实证明，不是所有埃克森-美孚感兴趣的东西都能让政府也感兴趣。”他说。

　　看看埃克森-美孚的油井在世界上的分布图，就可以知道，这家公司的势力遍及北美、加勒比、西非海岸、欧洲海岸和北极。空白的区域大致在非洲中部和俄罗斯、中国本土。这些区域，要么是美国政府不允许，要么是所在国政府不允许。在这个星球上，蒂勒森已经把能占据的油井都挖遍了。

　　照他保守的投资策略，恐怕也不会有惊喜在未来两年等着他。这位以狡猾多智著称的经理人，宁可黯淡地引退，也不愿在新能源上冒风险。这可能是股东们信任他的原因。

　　本刊记者/黄耀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