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香的逍遥 在上帝故意凹下去的圣地里

  ●四川是一个被放大了的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更是上帝故意凹下去的圣地。

  ●因为活色生香,所以少不入川。逍遥自在是古蜀文化浸润在四川人身上的、不可更改的烙印。

  ●从花间词到川剧变脸,川人在自娱自乐的同时,往往不经意间就能让小把戏登上大雅之堂……

  四川人的生活,是用来享受的--但凭这句话就认为四川人是一个贪图享乐、好逸恶劳的群体,那是大错特错了。四川人追求的享受并不留连于物质,而是精神层面的放松与愉悦。于是“享受”对他们来讲,就是清茶一盏,或是早春里的温暖阳光。

  四川人信奉“懂得享受,才懂得生活”,懂得享受的人才会努力地去创造生活,这已然成为川人发奋向前的主要动力。当然,我们不能说这种境界就是最高的,但至少它真实,充满人本主义的烟火味,凡俗而隽永。

  因为活色生香,所以少不入川

  逍遥自在是古蜀文化浸润在四川人身上的、不可更改的烙印

  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在《入川小记》中写道:“我的家乡有句俗语:少不入川。少不入者,则四川天府之国,山光、水色、物产、人情,美而诱惑,一去便不复归也。此话流传甚广,我小的时候就记在心里。”这句“少不入川”的话,是作为长辈对尚未成年的陕西人的忠告,一代代流传下来的。于是历史上也就有了“少不入川,老不出川”的说法:天府之国实乃温柔之乡,好吃好喝好山好水之外还外加美女如云。少年当胸怀天下,若早年入川,意志不坚定者难免流连于斯,乐不思归,则一生平淡,难成大事。年老的时候不要出川,其他的地方不会有四川这么悠闲,在这里,看破了世间之事,洞晓了人生真谛后,可以于此安享晚年,利用后半生的时光,弥补少年的艰辛,磨去红尘里的凡俗气息。

  “天府之国”是农耕文明时代上帝赐予四川人的礼物,其物产富饶、山川秀丽,有人形容关起门来也能在里面生活几十个世纪。在中国,四川可以说是一个被放大了的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而在国外,19世纪的法国旅行家古德尔孟将四川首府成都誉为“东方的巴黎”;上世纪初,美国人约瑟夫·比奇将四川称之为“东方的伊甸园”。优越的物质条件,繁荣的商业经济使四川人有时间、有资本来享受人生的乐趣。所以,四川在过去常常被人视为诱人的“安乐窝”。

  四川这块盆地,是上帝故意凹下去的圣地,所谓人杰地灵,就是指这里。这儿养育出的巴蜀儿女个个活色生香,他们淡了世俗、修道念佛、自由生活,他们顽强、聪颖,敢于创新,就算贪玩,也是有意义地在追寻。

  享受生活在四川人心里是唯一不可动摇的信条,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才会努力地去创造享受生活的条件,这就是四川人最大的原始动力。逍遥自在是古蜀文化浸润在四川人身上的、不可更改的烙印,更是今天的四川人孜孜追求的一种生活境界。

  四川特有的茶馆文化、麻将文化、饮食文化、平民文化,都是川人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他们靠着这些俯首皆拾的智慧,看云淡风轻,看日出日落,甚至,他们就根本不关心这些,他们觉得怎样坐着舒服就怎样坐,怎样过得自在就怎样去生活。每一个四川人,都是生活中的烹饪高手。

  平民的固执:为一个人守孝1700多年

  大雅大俗、贵贱同台。他们可以在一个茶馆从生坐到死……

  四川人是很有平民情结的,他们的等级观念不强,所以在四川人的眼里,开宝马的、骑自行车的在一起烫火锅是那样的自然而然--贵贱同台,平起平坐,是四川人在待人接物层面,给人最温馨的川派特色。而四川人又特别讲感情,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固执、认死理的出发点往往是因为感情,就好比他们对诸葛亮和刘备的厚此薄彼一样,只是因为感情不同而已。至今,四川的乡下人还有“包帕子”(白布包头)的习俗,传说就是当年为诸葛亮守孝而传下来的习俗。需要一种怎样的力量,一个地方的人要为一个他们心目中的丞相守孝1700多年?

  这个问题,学者段战江先生给了我们答案:

  诸葛亮虽然身为丞相,却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以行动来影响人。他以文人特有的细心及难得的耐心,对当时的四川土著居民,授之以技,示之以义,改善了当时四川民众的生活。今天蜀锦、蜀绣、蜀笺,都以精细绮丽、典雅秀致著称,而这都与诸葛亮当年的努力密不可分。

  然而,四川人对达官显贵、帝王将相却不感兴趣,四川历史上那么多小王朝的帝王,四川人往往一个都记不住,反倒是几个造福于民的人如文翁、诸葛亮者,加上几个让人亲近的诗人如杜甫、陆游者,才让四川人铭刻在心上。四川人更关心的是生活,是油盐柴米的价钱,是今天天气好去哪里喝茶打牌。四川人的生活哲学是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天塌下来了,日子照样过得优哉游哉。当所有的时光与历史在这个天赐的盆地沉淀下来的时候,四川人只看见了一地宝贝,那就是最为真实的生活,而那些虚幻的东西早已灰飞烟灭,所以,四川人的内心是这样的真实而自足。

  四川人的平民情节,还反映在那些大大小小的茶馆里。在四川,茶馆遍布大街小巷、河边院坝、城市乡村,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茶馆,茶馆在四川无处不在。

  四川人对茶和茶馆都不是很讲究,不过,他们最喜欢的还是那种几十把椅子摆上摊儿,几块钱抑或几毛钱一碗茶,茶馆是可以请人掏耳朵、修指甲的那种茶馆,如同北方的澡堂子一样,茶馆是四川人最公众的地方,在这里,开车来的,骑车来的,走路来的,不管是家财万贯的富人,还是身无分文的穷人,只要往竹椅上一坐,盖碗茶一端,就活成了一样的人。在四川人的心目中,茶馆是最平等的地方,三教九流、大雅大俗、贵贱同台汇聚成了茶馆这个四川人心目中的江湖,这恐怕才是四川人依恋茶馆、可以在一个茶馆从生坐到死的主要原因。

  世界上最有情调的耍家

  在自娱自乐时,往往不经意间就能让小把戏登上大雅之堂

  上世纪40年代,为了躲避侵华日军的空袭,成都开始广挖防空洞。工程队在开挖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前蜀皇帝王建的陵墓。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土台,曾经长期被成都人传说是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年登高鼓琴的“琴台”。专家进入王建墓内仔细勘察,很快他们便被石质棺床上的一组24乐伎浮雕惊呆了。

  于是,一个音乐与词的时代被缓缓开启了。四川人在前后蜀时期的生活,被优雅而奢华地放置在了世人的面前。大唐杜甫“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的诗句也因此得到了很好地映证。而从后蜀皇帝孟昶的妃子花蕊夫人所著的《宫词》中,更可以找到许多相关的描写,如“尽将筚篥来抄谱,先按君王玉笛声”、“尽日绮罗人度曲,管弦声在半天中”、“宫娥小小艳红妆,唱得歌声绕画梁”、“离宫别院绕宫城,金板轻敲合凤笙;夜夜明月化树底,傍池长有按歌声”等,这些充满音乐与享乐的诗句,让今人仿佛又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的那个仙乐飘飘、轻歌曼舞的前后蜀时代。这一切,最后就汇聚成了我国的第一部词集--《花间集》。

  翻看《花间集》,不难发现大半词人都是蜀人,据统计就有19个作者是蜀人,这些人或出生于蜀地,或客居于蜀地,或宦游于蜀中。可以想象,那时候的蜀人,的确是住在花间,他们无花不成诗,无花不作词--这可能就是关于四川人喜爱悠闲享受的最好史实。

  如同祖先能将闲适生活吟诵成集一样,现在的四川人在自娱自乐时,往往不经意间就能让小把戏登上大雅之堂。这些小把戏很多,最让四川人引以为傲的,是充分表现了川人智慧的川剧“变脸”艺术。

  变脸的历史需要追溯到清乾隆、嘉庆年间,有资料载,在那期间,每逢过年过节之时,在四川乡镇、村落、码头处林立的庙堂都会搭起戏台以作庆典,久而久之川剧就在街头巷尾中渐成气候。清朝初年移民的大举入川,为川剧带来了诸多新元素,昆、高、胡、弹、灯,诸腔戏班汇集入巴蜀各大城中的酒肆街坊之中,生、旦、净、末、丑共同亮相于茶馆的小戏台之上,日久逐渐形成共同的风格,清末时统称“川戏”,后才改称“川剧”。相较于川剧艺术本身的渊源和博大,变脸的技艺成形则在上世纪。这期间,变脸在戏班的对台戏中不断摸索、演变、精化,渐渐成为川剧的一大特色。川剧的悲剧极有特色,喜剧独树一帜,凡是情感波折、内心激变之处,变脸皆有用武之地,它以其怪诞狰狞的面相变化表现出人物内心不可名状之律动,作为一种对人物内心非常独特的表现手法,无疑大大增加了川剧本身的表现力,每及名角表演变脸,就常常酿成爆棚之患。可见,老百姓对这种极端好看的耍活儿是打心眼认可的。

  关于变脸的传说,一种说法是古代人类面对凶猛的野兽,为了生存把自己脸部用不同的方式勾画出不同形态,以吓唬野兽。变脸的手法大体分3种:“抹脸”、“吹脸”、“扯脸”。此外,还有一种“运气”变脸。变脸在川人心中是神秘的、不可思议的,任你与表演者距离再近,也看不出其中的丝毫玄妙。

  香港明星刘德华学变脸,还在四川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有同意的,有反对的,这种态度也反映了四川人的矛盾心态。然而,在新的时代,蜀道变通途,四川人的聪明才智会越来越被外界认可,表现出自己独特的魅力。

  文/石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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